非常道286：看不透

283.看不透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实际上，我不具备这样的慧眼，也没有借到这样的慧眼。

对于小欣，我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他的。

他不是我带的学生，但我也处理过他。因为他实在是太调皮了，所以撞到了我的枪口上。

我给他贴的标签是调皮好动、不爱学习、抽烟、早恋。

初中三年，他一出问题，我就觉得他皮子痒了，需要我这样的人出马收拾他。事实上，我一般不直接去过问别的老师的学生问题。只是这样的孩子，容易和我套近乎，怕我再次处理他。

后来，他去读了职高。至此，几乎没有再发生什么交集。

今年四月份某个星期五下午，他突然在微信上求我给他处理问题。我给读县内职高的学生有一个承诺：他们在县内职高遇到自己处理不到的问题，可以联系我，我是他们的坚强后盾。

既然有这样的承诺，他的事情我还是耐心了解了一下：

下午放学的时候，听说校外在打架，他就怀着好奇的心情去围观了一下，结果学校德育处的老师反应迅速，很快就到校外控制住了局面。原来是校外人员和学生发生了冲突。他作为围观者当作打架者询问，如果证实参与打架就会按照校规校纪处分，很有可能被开除。

他说他很珍惜在职中的日子，他不想被开除，希望我出面说明情况。

我让他保证没有说谎，如果我发现说谎，后果就很严重。

在他作了承诺之后，我联系了职中处理这个问题的老师。

职中领导在我做了担保之后，很快就让小欣回家了。

小欣十分感激，我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履行了当初的承诺。

我对小欣的标签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呵呵一笑：打架都打到高中去了，我相信他没有动手，但可能参与了策划。这些调皮的孩子都很聪明，知道打架的后果，所以自己不动手，会调拨别人动手。

后来发现小欣在朋友圈卖货，就聊了几句，他说他想请我吃饭。

这孩子学社会上的一套，别人帮他忙，他就要请吃饭表示感谢。

为了真相，我决定答应他。

小欣请我吃饭的地方在万达广场四楼的鱼介。

他说这儿是他假期打工的地方，觉得这儿味道不错，就请我在这儿吃。

这儿的味道真的不错。

他说他一直感激几个老师。感谢他初中的班主任，慢慢纠正了他的坏习惯。

他感激他的心理指导老师，让他走出了童年的阴影。

他感激我曾经修理了他，让他不敢在学校里太调皮。

他的班主任的确不错，有思想有主见的人，班级管理也有一手。

他说班主任叫他情绪不对的时候去篮球场发泄，而不是去打架。

因此，他爱上了篮球，在篮球场上找到了自信。

他说我一定不知道，他初中阶段没抽烟，到了初三再也没打过架。

没抽烟？这与我给他贴的标签居然不符。

他说，他童年有阴影，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一个成天笑呵呵调皮捣蛋的孩子，居然需要心理老师辅导？

原来这来自于他的问题家庭。

他父亲其实挺能干的，但是就是脾气不好，遇事心烦的时候，会把火发到他母亲身上，他亲眼看到母亲挨打，为此，他恨他的父亲，他说为什么当初两个相爱的人会变成拳脚相向？而且最后发展到要离婚的地步。更没想到，他哥也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对自己的老婆动手。

他想，这是什么家庭？所以，他变得忧郁、自卑、所以他也想打人，但是他不打女人。

还好学校有心理老师，让他慢慢走出了阴影。

但是他就试图找一个异性朋友来好好爱，因为，在家他感觉不到温暖。

所以他承认他早恋，这个标签是对的。

但是他说他是很单纯的交往，没有非分之想，也没有做过越轨之事，不像有些人耍朋友就是为了好奇为了上床。

这一点也让我惊讶，一般调皮的孩子，对性的渴望也会强烈一些，没想到他会控制自己。

他说他觉得以前男女之间恋爱，都要到结婚那天才入洞房，现在的有些初中生耍两下，就以老公老婆相称，而且还会偷偷去开房，太不像话了。

能有这样的觉悟，让我刮目相看。

他说他小学的时候的确有很多恶习，但是在初中时，在老师们的帮助下，已经慢慢改了，特别是打架的事情，他已经意识到“打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会让矛盾激化，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还觉得“打赢了，钱痛；打输了，肉痛”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

他说这次的确是好奇去围观，没想到会被误认为打架的。

从他的观点来看，我相信了他所说的。

那么喜欢打架这个标签也是我强加给他的了。至于不爱学习，是因为他基础太差，所以努力没什么效果，看起来成绩还是差，不过他说他在职中，能考400多分了，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看来，对于问题孩子，我们都习惯给他贴上各式各样的标签，问题出现时，认为是理所应当，却看不到背后问题的实质是什么。

这次坦诚的交流，才让我发现我曾经错得很离谱，我只看表面问题就武断的下了结论。这些年，我太习惯了经验告诉我什么，却忽略了学生是不同的个体，产生问题的原因各不相同。也许我们的高压政策会让他有所收敛，但不能真正解决他的问题。

小欣能够转变，是他遇到了好的班主任，好的教师，让他逐渐改变了。

他说他痛苦的时候，会打跑步，让风去抚平自己的忧伤；痛苦的时候，会打篮球，激烈的运动会让自己的不安慢慢消失。

他说他已经长大了，会劝说父亲和母亲好好沟通，不要再打架。

而母亲也开始和自己沟通，对自己的早恋问题进行分析，让自己感觉到很开心。

他现在找女朋友的标准是不用多漂亮，只要心地善良，孝敬父母，不物质，能和自己一起吃苦打拼未来就好。

他说他现在在做微商，也去打暑假工，这学期的学费都是自己给的，没有向父母要。

所以，他有钱请我吃饭。

事实上我打算吃了就去结账，我不想让这些还在读书的孩子破费。不过，他在这儿很熟悉，还没吃就把帐付了。

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惭愧，教了二十几年书，还看不透，看来，需要提前休息了。

（2021年6月21日下午于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