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柒隐居的绵阳,凭什么是中国唯一科技城?

夕阳下的涪江。摄影/张小平

风物君语-

中国科技城

四川扫地僧

如何在世界地图上最快找到绵阳?

简单,打开英国天空电视台的全球气象预报,在被播报的五个中国城市中,绵阳赫然在列。

生生不息为绵,山南水北为阳,作为中国唯一的科技城,绵阳自古就是华夏文明的传奇缔造者。位于涪(fú)江中上游的绵州(今绵阳东)大地,北扼秦拢,西抵氐羌,东连巴汉,南达成都,是文化交融的重镇之所。

富乐阁全貌。摄影/梁严

“水自龙州下流...入潼川,出广汉,形胜环绕,宜乎人文宦业,称盛弗衰。”东仰天池,西临涪江,古绵阳以水为名,又称涪城,山水之间孕育出了治水英雄大禹、养蚕缫丝的人文始祖嫘(léi)祖、“绣口吐盛唐”的“诗仙”李白、“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北宋“墨竹大师”文同...

涪江从武引大坝流过。摄影/张小平

如今的绵阳刚柔并进,它是中国的“西部硅谷”,被誉为“中国核武心脏”的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亚洲最大风洞群”的中国空气动力研究与发展中心等国家级科研院所聚集在此。而千重之外,这里也是“民间美食家”李子柒的雪山林海,白鹭花田。

没了“川北C位”绵阳,

四川只能叫“三川”!

所谓“四川不灭,中国不亡”,“战略备份区”四川盆地当功不可没。拥有云贵高原、巫山、龙门山、大巴山脉等天然屏障的四川盆地,群绿之内是丘陵起伏的开阔“天府”。

相较于“众星捧月”的成都、地势险要的广元,位居高山与平原交界的绵阳,是嘉陵江防线上重要的战略支撑点。

发源自岷山的涪江经平武县入绵阳,在川北重峦间像一把利剑,辟出了中原进入四川后的第一片富饶浅丘,而后汇入嘉陵江,又沟通了长江以南的华中、华南地区。往东南隔着涪江河谷与重庆相连,在西南遥望沃野的成都平原,绵阳,是当之无愧的川北C位。

绵阳“蜀道咽喉”的战略位置。制图/monk

历史上,这里也是兵家必争、文武荟萃的风云之地。“地联秦关,路当扼蜀”的梓潼位于古蜀道——金牛道南端,在秦始皇仍未统一中国前就已置县。汉初至南北朝西魏间,凭借“蜀北锁钥、益州矜领”,梓潼郡逐渐崛起并五度为郡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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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于绵阳市博物馆的东汉摇钱树。摄影/动脉影

被誉为国家瑰宝的绵阳五绝——汉代铜马、东汉说唱陶俑、东汉摇钱树、东汉铜佛像、西汉人体经脉木雕模型,正是诞生于这个文化灿烂的时代。

“北孔子,南文昌”,以“崇仁重德”为内核的文昌文化,在丰饶的大地上谱写儒雅的篇文。传说西氐人张亚子曾于梓潼七曲山上治病教书,被百姓尊称为“梓潼神君”,后来又在道教的推动下化身为“文昌帝君”。

七曲山大庙。摄影/姜曦

历代以来,无数文人学士云集于文昌府内虔诚膜拜,而梓潼的七曲山大庙则成为了天下文昌宫的祖庭。

“蜀汉兴亡在涪县(今绵阳芙蓉汉城)”,东汉末年,刘备在此建立政权,修筑馆会哨所,以巩固其作为成都东北屏障的战略地位。蒋公琰北伐曹魏时,也曾设攻防大本营于水路发达的涪县。

富乐阁。刘备和刘璋曾在富乐山“酒甜握手登高丘”。 摄影/石耀臣

待到司马昭命人从甘肃文县,穿越岷山闯破江油关(今绵阳平武县),蜀汉王朝终宣告灭亡,而这条以奇险取胜的阴平道却从此名震天下,成为古蜀道上沟通甘南与川北的捷径。

江油关又称“涪水关”,是蜀北名关之一。摄影/梁严

唐至德二年,重新规划后的四川被分为剑南东川与西川,并设东川节度使于梓州(今三台县),“封疆五千里”。作为中国三大古蜀道之一,贯穿三台的米仓道也在盛唐风华的晕染下,喜提“成都官道”。此后,无论是北宋的梓州路、潼川府,三台县在长达520多年的历史长河中,一直都位属省级行政区驻地。

▲ 三台县郪江古镇。摄影/熊可

这座东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既是郪(qī)国故地、“益州(今成都)门户”、“果阆(今南充)咽喉”,又扼涪江水运之要冲。即便是辖内的一座盐亭县,也是桑蚕盐业兴盛的“川北锁钥”。

文人辈出的三台县,诞生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唐代诗人陈子昂、绵阳史上唯一的状元苏易简。诗圣杜甫曾弃官入蜀,流亡至梓州,高吟“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抒写下“生平第一快诗”。如今,重建的蜀中第二草堂在梓州公园无声地诉说着不朽的儒诗文化。

明清之后,由于涪江航运堵塞与川中大道被废,以传统农业为金字招牌的三台陷入了“泥沼式”发展。与此同时,曾经的“下级”绵阳县却凭借攻克“蜀道难”的宝成铁路,成为大批工矿企业眼中的“香饽饽”,从此登上历史的舞台。

宝成线、西城高铁并行驶过江彰平原。摄影/宋天喜

为响应严峻的国际局势,20世纪60年代,被中央选中成为“三线建设专区”的绵阳,如同一艘载满希望的摇船,来自五湖四海的知识青年与热血工人纷沓而至。一时之间,仅当地一条宽10米,长500多米的跃进路,创下的电子行业产值就占据全省的三分之一。

科技城创新中心二期。摄影/梁严

从古时的“川西北重镇”到当代的“中国科技城”,这座身披荣光,砥砺前行的城市在千余年后,又一次回应了当年刘备于东山下称赞三连的“富乐之乡”。

文武双全识天下,

绵阳人是怎样炼成的?

如何在外地一眼认出绵阳人?

比如,以所读绵阳、东辰等著名中学作为同乡见面开场白的必是其中一种。

绵阳的东辰中学,周边一片学区房。摄影/梁严

教育事业效仿工业改革,是近代绵阳教育闯关突破中浓墨重彩的一笔。20世纪90年代,绵阳中学剑走偏锋,率先开辟“校长负责制、全员聘任制、结构工资制、全员考评制”的新大道。

自主性的开拓与奋力践行像一株株深埋的蓬勃种子,在多年以后培育出了明艳的祖国花朵。

江油外国语学校。摄影/张小平

新世纪伊始,国家实行“211工程”期间,绵阳借由“科技之光”,举西南工学院与农专校之力组建西南科技大学,又大兴民办教育,在当时杀出的东辰、外国语等教育品牌,如今早已成为业内的启明灯。

绵阳人引以为豪的文教事业,在历史回溯中,也如浩瀚星辰般灿烂有光。来自远古的人文始祖嫘祖(生于西陵,今绵阳盐亭县),开创养蚕种桑、抽丝编绢之先河,福泽万民。战国时期,齐国被灭,姜子牙后裔——姜姓望族分支自山东入川后,曾长居广汉郡(今梓潼县)。

被称为“汉赋四大家”之一的扬雄,可谓与绵阳“相逢知己”。这位文化宗师来到涪城饱览群书,成为西山扬名的重要伯乐。而崇文尚德的绵阳人也借此兴修起山岩池湖,以念先贤,才有了往后《陋室铭》里的“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东汉时,来自名镇郪县的王氏一族在官场上大放异彩——经学家王长文“少以才学知名,而放荡不羁”,洛阳县令王涣“秉清修之节,蹈羔羊之义(为官清白)”...三国蜀汉灭亡时,驻扎在绵阳的千军万马散落于城乡各地,给原本地广人稀的涪县平添了一股雄壮的军事力量。

所谓“一部越王楼,半部中国史”,自唐太宗第八子李贞任职绵阳刺史,兴建越王楼以广纳贤才起,这座“天下诗文第一楼”在千百年间,引得无数文人诗客在此挥毫洒墨,也展开了绵阳诗歌文化的灿烂篇章。

“天下诗文第一楼”。摄影/石耀臣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水天一色的画境中,另一“半壁江山”便是越王楼前的“彩色缎带”——水运兴盛的涪江。

游学的李白、避世的杜甫,赴任的李商隐,以及生于斯的陈子昂,他们将万千思绪落回笔尖,延续了从初唐到晚唐的昌盛文化,也留下了令后世感怀的“唐诗之江”。

位于昌明河畔的太白公园。摄影/清风中的风铃

钟灵毓秀的绵阳人,在以水为脉的城中,享受着水韵的滋润,也不断开拓着生活的新视野。

清代江油县的中坝码头航运发达,上接涪江沿岸的平武县,下达四川盆地的东南出口重庆。中坝也因此被冠以“小成都”的名号,在民国时更跻身为四川四大名镇和五大药材的集散地之一。

涪江大桥,这里曾是水运集散地——中坝码头。摄影/梁严

天时地利,亦须人力加持。为扭转三台县虽有水系纵横,却无硬核水利的局面,三百万绵阳人千里引岷水,在手挑肩扛中筑成了如今的“蜀中泽国”——鲁班水库。不服输的绵阳人对于水利工程的“野心”却不止于此,踩着新世纪的门槛,又在沉抗水库中造起了一座风景如画的“仙海”。

中国科技城从何而来?

位于南方、中原、西北、西藏四方交界的绵阳,在20世纪50年代,遇见了它的第一位贵人——宝成铁路。

“千锤万凿出深山,盘旋迂回跨嘉陵”,从陕西宝鸡到“天府之国”成都,一条铁轨穿越秦岭、巴山、剑门山,在江河纵横间打破了“难于上青天”的千古传言,也奠定了绵阳作为川西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水陆枢纽的重要地位。

▲ 剑门山上剑门关。摄影/姜曦

同一时期,“一五”计划、三线建设的接轨几乎将这座城市的蓄力值拉到了满格。曾经通达红旗砖瓦厂、制药厂与土陶厂的坑洼土道——绵山路,在日后成为了纵贯碧水寺、绵阳电视塔、科学城一中、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的市区主道。

新生的工业化中,昂首屹立着国内唯一的机载火控雷达生产基地——国营长虹机器厂,国营第七八三厂(今四川九洲电器)、由钱学森、郭永怀组建的中国空气动力研究与发展中心...

自大山迁都平原,宝成铁路上的另一颗明珠——江油县(1988年撤县建市)在奔腾的流水前隆重出道。

1958年,经德国引进设备,由苏联援建的水泥厂正式落户江油,此后,长城钢厂、中国燃气涡轮研究院(现位于绵阳)等一批国家重点建设工程的揭幕,在数十年之后,换来了中国科技城的冉冉升起。

这座位于西南的“北方工业城市”,曾经西连羌族,东抵巴中,北向甘陕交界,南达重庆潼南,在长达35载的上升期内,覆盖面积雄踞全国之首。1985年,绵阳地区一分为三,升绵阳为地级市,统领三区五县和一县级市,完成了近代的最后一次组装。

西成高铁跨过江彰工业开发区。摄影/宋天喜

新世纪之初,国务院批复建设“中国科技城”的决议,成为绵阳跻身现代化强市的鼎力助攻。然而,“年少成名,终有失意”,伴随制造业巨头——长虹的波荡发展,与计划经济时代的大幕垂落,一众老工业囿于拘谨的气质,裹足不前,最终走上调整合并的道路,曾经的四川“十强县”江油亦退回后方。

▲ 长500多米的跃进路,也曾在电子行业取得过很好的成绩。摄影/梁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身为一座被军工国企“拉”来的城市,落寞之余的绵阳,手中仍有沉甸甸的科技筹码。

随着全国首座人车分离的绵阳三江大桥在涪江两岸建成,京东方等高新产业纷纷落户,成渝双城战略和西部大开发2.0的不断推进,在历史跌宕中奔流不息的绵阳,身载无上荣光,亦有千秋大任在肩,但更多的,是仍然闪耀的无限可能。

刚柔兼济的绵阳,连米粉都要南北“对浇”!

三江环绕、群山环抱,这是属于绵阳的刚。而生长在山水间的白首黄童,用匠心如故的生活态度致敬先贤文明,这又是属于绵阳的柔。

无论是北川羌族的庆“羌年”、江油青林口的“高台戏”,亦或涪城的手工剪纸、平武的“白马-跳曹盖”、梓潼的文昌洞经古乐...璀璨的民俗文化在这里代代相传。

三台县的春节元宵火龙表演。“火龙”起源于清朝,有祈祷风调雨顺、平安吉祥之意。摄影/梁严

作为西南最北的城市,绵阳的饮食风俗中有“小家碧玉”的灵,亦有“大将之风”的豪。

被誉为“梓潼三绝”的酥饼、片粉、镶碗,与东乡饼、火烧馍、北川腊肉、潼川豆豉等,皆是质地朴实,刚柔并济的独特风味。全世界肥肠的故乡——江油,更是把一道食材玩出了风格迥异的新鲜花样。

然而,如果说有一种食物可以代表绵阳的气质,米粉定能拔得头筹。绵阳人一个月吃掉的米粉,大概可以把地球裹成一个毛线团。

只是,一千多年前,流行于街头巷尾的米粉还是一坨浑圆粗长的“胖毛球”,直到“蜀汉四相”之一的蒋公琰在微服私访时,提出“细粉更入味”的论据,从此,绵阳米粉一跃成为天下细米粉的鼻祖。

白莹莹的米粉用手搓散,一溜便滑进滚热的水中,蝌蚪尾巴似的随着鼓囊囊的气泡翻卷,只需十几秒便“冒”热了。“二两笋子肥肠,青红汤对浇”,这是属于“米粉星人”的接头暗号。

辣椒熬制的红汤融进鸡肉打底的骨汤中,又落着大块的牛肉、肥肠与排骨。海带、豌豆、黄花菜与葱花、香菜、酸菜等小料由各人凭喜好添味,装点着独一无二的“米粉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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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油肥肠及制作过程。图/微博@二毛大搜索

被撩起的细粉,尾巴上仍挂着几滴红亮的“露珠”,嗦入嘴中,再吮一大口浓汤,往往扑鼻的清鲜还未飘远,与舌尖“厮磨”的米粉却已缓缓融化,只余更加饱满的香味荡漾在唇齿之间。

丝滑软润的米粉,蕴藏着属于南方的细腻温婉;青红二汤的融会贯通,又颇有几分北方的豪爽大气,如此,当真是继承了蒋公琰“文有诸葛遗风,武俱姜维之勇”的德才兼备。

在三江桥上唱歌的年轻人。摄影/梁严

浸染在汤汁中的米粉,起初“不显山不露水”,似与别地并无而致。等到尝味近尾,留在碗心的柔丝仍像轻烫过一般,不为红汤“折腰”,而是生动地游走在一汪艳红间,一如它守护的这片故乡,既为中国科技城,又如四川扫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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