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辉:留在记忆里的民间匠人和民间手艺 ——唐志平组诗《身边的匠人》赏析
留在记忆里的民间匠人和民间手艺
——唐志平组诗《身边的匠人》赏析
朱亮辉
俗话说:“手有一技艺,顶种两亩地。”从前,在农村,有一门手艺,那是很让人羡慕的。不光是一家人的温饱基本能够解决,也是姑娘们以身相许的优选对象。然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城镇化建设的加快,以及人们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的改变,有些千百年来千家万户离不开的手艺,瞬间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这些匠人也因无用武之地而离我们渐行渐远,有的甚至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但是,只要是上了年纪的人,由于这些技艺曾经与他们的生活密不可分,所以,这些匠人总在他们的记忆里挥之不去,而常常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唐志平先生天生就是个民间艺术的探索者和守护者,对于这些民间技艺也很钟情。他最近创作的一组诗歌《身边的匠人》,用艺术的形式让这些名不见经传的石匠、铁匠、篾匠……纷纷亮相,拜读之后,心有戚戚焉……
志平兄历数的九位工匠的九门手艺,几乎涵盖了从前农村除农事之外常用的手艺。作为一个曾经较长时间在农村生活劳动过的人,笔者读来倍感亲切。这些匠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又似曾相识;他们的故事从未听过,但又似觉熟悉。作为身边人,志平兄的认识和体悟当然比我就更为深刻……
一、真实的生活
这些匠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劳动者,尽管在人们眼里很“牛”,但他们的工作是很辛苦的,生活也是艰难的。因为是“身边的人”,作者对他们进行了真实的描述。走村串户的补锅匠亿元,为人们补好了数不清的窟窿,可是,“每天带回满面尘灰/却补不起一家的生活窟窿/攒不够两个女儿的学费”。在付出和收入的强烈反差中,真实地反映了亿元的劳动和生活状况,让人顿生怜悯。又如漆匠建勋“是把生活当成艺术/才会忍受刺鼻难闻的气味”,这里,虽然作者把享受艺术说成是忍受痛苦的原因,但是,我们不难感觉到,生活的困窘才是真正的原因。当然,在作者的笔下,匠工们有他们不同的个性。他们的人生态度也是千差万别的。在亿元因“补不起一家的生活窟窿”而一筹莫展的时候,篾匠松柏却在不断舞弄上下翻飞的篾片的同时,眉飞色舞地翻飞着有趣的故事;还在《十五贯》里用况钟的形象演绎蔑工的流程,“织一片清平世界”。这种把劳动当做一种愉悦的享受,对美好生活充满无限的憧憬和向往的心态,我们有理由说,尽管他们文化水平不高,但他们的人生境界,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二、鲜活的形象
以人为描写对象的文艺作品,塑造出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形象,是艺术对于作者的要求,也是作者对于艺术的追求。石匠富贵“总想把后山的石头/凿成想要的样子”,即使“晚年中风,在轮椅上/依然一锤一錾地/盯着屋后瘦了大半的石山”。这一 “想”一“盯”,把石匠富贵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精神和对事业不忘初心的执着十分传神地表现了出来,让人顿生敬意。砌匠九爷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道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光芒中产生”,在他脸上泛起的光芒中,仿佛让我们看到了九爷对于劳动的惬意和满足,看到了一个普通劳动者淳朴而又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诗意人生。作者除了正面刻画这些匠工的性格外,还善于对他们的形象进行侧面烘托。“看到鲁七爷的弹匠家什/便会听到一首旋律单调的乐曲”,这旋律虽然单调却“这是我那时候听过的/最好听的乐曲/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温暖”,这就通过“我”的感受表现出弹匠九爷热爱生活热爱劳动的情怀。“温暖”,在这里一语双关,既实写了弹匠这一工作特点:弹过的棉花可以制作成棉被、棉衣,给人送去暖身的御寒效果,又让人在弹奏的“曲调”中感受到暖心的艺术享受。丰富了人物形象的内涵。
三、奇特的意象
所谓意象,指主观情意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意中之象,就是诗中熔铸了诗人思想情感的事物,是诗人运思而成的寓意深刻的形象。它既是构成诗歌的基本元素,又是诗人情感的载体。诗歌贵有意象,在这组诗中亦然。石匠富贵夜以继日的劳作,作者没有写他的艰辛和埋怨,却对他工作的时间和环境诗化成“把月亮锤沉/把太阳錾醒”,多么伟力的劳动,多么雄阔的背景,多么奇特的夸张。阉匠阉鸡阉猪与太阳月亮星星有什么牵连?作者却用一颗童心展开大胆的想象:“幸亏他割不到太阳/月亮才会生了/那么多可爱的星星”,在表现出一种庆幸心理的同时,创造出一副悠远雄浑的图画。作者何以能够把众人常见的、十分普通的生活场景描写的如此如诗如画?我想,一方面,这些场景经过了诗人审美经验的淘洗和筛选,符合了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趣味;另一方面,又经过诗人思想感情的化合与点染,渗入诗人的人格和情趣。这样而构成的意象,就具有了巨大的艺术张力。
四、朴素的感情
在创作这组诗歌时,作者是投入了感情的。譬如,对石匠富贵劳动的歌颂,对铁匠联名和木匠友贵技艺的赞美,对篾匠松柏和砌匠九爷多才多艺的敬佩,对弹匠鲁七爷和漆匠建勋劳动的欣赏,对补锅匠亿元艰难生活的同情,对阉匠李明庆的逗趣。这些,都体现了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朴素感情,对劳动的热情歌颂和赞美。这些诗歌,对于那些沉溺在“象牙塔”里,脱离生活地吟唱着“阳春白雪”的人,可能不屑一顾;然而对于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下里巴人”却倍感亲切。
此外,风趣的语言,在这组诗中也是一个亮点。如“一刀割断是非根”的阉割技术,随着科技的发展,被“小小的药丸”代替,屋后的石山因一把锤子几根錾子变“瘦”,等等。
如今,在农村,阉技,已被“化学阉割”取代;篾器,已被尼龙塑料制品赶跑;铁器,也多机械制作;补锅,也因一次性炊具失业;再也听不到这些匠工的吆喝。弹匠、木匠、漆匠等的工艺也在不断更新,有的也将慢慢地在我们的生活中告退。在这样一个人们的生产、生活发生着巨大变化的时期,志平兄写出这样一组诗,我想,不仅是对一群身边的人的怀念,也是对这些技艺的怀念,更是对因社会的进步使之渐行渐远甚至消失的思索。
【作者简介】朱亮辉,字近之,号醉石,生于1957年,湖南邵阳市人。高级讲师。系中华诗词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湖南省诗词协会、湖南省楹联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对联文化传承人之一,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邵阳市诗词协会、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邵东市诗词协会名誉主席、邵东市楹联家协会顾问。《邵东教师》执行主编。2015年湖南省“书香之家”、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户主。著有对联欣赏专著《联海荡舟》、诗词欣赏专著《诗林漫笔》等。 荣获绿汀文萃2018年度最受读者欢迎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