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春归无觅处,几人知道赵之谦
“长恨春归无觅处”,绍兴已经找不到赵之谦故居,愈来愈多的绍兴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赵之谦为何许人了。也难怪,在绍兴的四千年史河中沉淀了太多的文人,死去旷日经年,打捞他们的尸体无补于政绩,出力不讨好,还不如拆房盖楼,能够做到GDP立竿见影地创收。
君知否?会稽(今浙江绍兴)人赵之谦是“海上画派”的先驱者和晚清“海派”金石书画派大家。他才华横溢,一专多能,博古通今,雅好书画篆刻,集诗书画印之大成,是一位在多方面都有很高造诣的画家。生活在19世纪中叶的赵之谦,在画坛上承白阳、青藤,下启“海上画派”;在书法界上溯秦汉,下开新风。而对于他的故乡、书画家渊薮之地的绍兴来说,赵之谦又是徐渭、陈洪绶与任伯年、陈半丁之间接力棒交接的关键选手。
赵之谦生于1829年,卒于1884年,初字益甫,号冷君;后改字撝叔,号铁三、憨寮,又号悲庵、无闷、梅庵等。他经历了一个忧患而坎坷的人生,但一生独立求索,因而留下了辉煌的艺术作品。赵之谦祖辈经商,但到父辈时赵家已经家道中落,少年赵之谦是在清贫艰苦中度过的。像前辈很多绍兴文人一样,赵之谦仍勤于书斋,聪明好学,诗、书、画、印无不通晓,尤精于篆刻。1859年,30岁的赵之谦中举,后来参加过三次会试,均未中。42岁时他赴江西为官,曾先后任鄱阳、新奉、南城诸县县令。卒于56岁。他在一生中经历的两次战乱,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两次记忆。
19世纪中叶赵之谦正当中年时,中国近代社会进入了十分动荡的年代。太平天国运动蓬勃发展,席卷江浙一带。赵之谦逃亡他乡,不久其妻及女在战乱中病卒,使他对太平军的造反始终耿耿于怀,在其诗文作品中屡屡提及:“今我不陷贼,生存非为喜,洁身对君父,负心与妻子”(《悲庵剩墨·行温卅述怀诗》),“遭离乱,丧家室……刻此石,告万世”、“得家人从死,屋室遭焚之耗已九日矣,以刀勒石,百感交集。”(刻《二金蝶堂》印的边款),乃至在“三十四岁”时“家破人亡,更号悲庵。”
当赵之谦在南城任职期间(1884年),法国进兵越南,侵犯台湾。闽海、南城久圯不治,郡守与赵之谦商议修城以坚固城池,年逾50岁的赵之谦怀着一腔爱国热情,在案牍劳形之中,以衰病之躯尽力支持军需,在他当时一些诗文中也都表达了这种民族感情。对农民起义的怨愤而无奈,对外国侵略者的仇恨而又无能为力。国难家难,面对自己的遭际和不幸,赵之谦常常沉浸于一种孤寂、悲怆、愤懑和抑郁的心情中,成为他形成恃才傲物性格的缘由,仿佛他的前辈徐渭。而他的心情和性格,也不可避免地寄寓于自己的作品。
“独立者贵,天地极大,多人说总尽,独立难索难求”。赵之谦一生如其所言,在诗、书、画、意上进行了不懈的努力,终以自己独立、独特、独步的风格,成为一代大师。赵之谦擅长画人物、山水,而尤工花卉,花草树木多是自慨身世、情感、志趣、秉性之作。他画梅,以梅表达悲怆凄凉的心境,同时寄寓一种高傲不凡的精神境界。他画松,以松表现一种不折不挠、坚韧不拔、顶天立地的性格。他画荷,以荷来写照自己的心灵,显示出“出淤泥而不染”、卓而不群的傲气。他画蔬荀,以蔬荀气比喻文人的清高不俗,并以此自得、自诩。
随着人们审美时尚的变化,许多晚清文人画家已尝试用色墨交混画法运用于写意花鸟。赵之谦更以丰厚、艳丽的色彩和饱满的水墨大胆涂抹,挥洒淋漓,不受前人拘束,在花鸟画上做出了新的开拓。而在他《异鱼图》、《瓯中物产卷》、《瓯中草木图四屏》等传世画作中,画前人所未画的题材,从而成为中国绘画史上不朽的杰作。在赵之谦的画作中,诗、书、画、印四位一体,有机结合。而运用各体字体题款,长于诗文韵语,更是他高出其他清末画家之处。赵之谦以其高超独到的艺术成就,成为近代的绘画巨匠,对吴昌硕等新一代上海艺术家产生深刻影响,促进了海派绘画流派的形成,而且他的影响还及于北派大家齐白石、陈世曾等人。潘天寿在《中国绘画史》中这样写道:“会稽贾叔赵之谦,以金石书画之趣作花卉,宏肆古丽,开前海派之先河。”
赵之谦的书法能将真、草、隶、篆融会贯通,各体皆能,变幻多姿。他初法颜真卿,在《章安杂说》中记道:“二十岁前,学《家庙碑》,日五百字。”可见对颜体用功极深。中年后逐步地完全放弃了颜体书而转向了北魏书法,50岁以后最终定格而进入“人书俱老”之境,如其自称:“汉后隋前有此人”。
金石艺术发展到了清朝,出现了两位大家:篆刻家丁敬(1695~1765年)融合历代百家印章艺术之长,自成风格,是谓浙派。书法家、篆刻家邓石如(1743~1805年)则冲破印章的束缚,印外求印,使治印艺术大为开阔。赵之谦刻印,初学丁敬,后学邓石如,沿着邓派风格,利用传世的碑碣法书和晚清地下文物的新发现,将权量诏版、砖瓦碑刻、泉布镜铭的文字熔于一炉,纳入篆刻艺术,创作出变幻无穷、绚丽灿烂的印章艺术,取得了独树一帜的杰出成就。
《二金蝶堂印存》是赵之谦的著名篆刻著作。“二金蝶堂”本是他的室名,他早年有过此印,在丢失后再次刻成白文印章一枚,刻的动机是“述祖德也”。据说赵之谦的七世祖赵万全是个孝子,其父离家出走多年,一直没有音讯。儿子便外出四处寻找,“芒履寻亲阅七年,经行省十,终获遗骸”。儿子把埋有遗骸的墓穴打开后,从里面飞出两只金色的蝴蝶,直扑他的胸怀。赵之谦据此就把自己居室命名为“二金蝶堂”,意在“告万世”、“思祖德”。
在晚清艺坛上,赵之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诗、书、画、印”四绝的多面手,一位极具革新精神的闯将。可惜其寿不永,只活了56岁,使他的艺术终未达到顶峰,至臻至善。赵之谦平生著述甚丰,有《梅庵集》、《悲盒诗剩》、《勇卢闲话辑》、《仰视千七百二十九鹤斋丛书》、《二金蝶堂印存》等。
这位金石画派前卫大师的辉煌成就,影响了后世许多艺术大家的风格和流派,为吴昌硕、齐白石等巨匠所景仰,对日本及海外的影响也极具深远。每年在赵之谦诞生或逝世纪念日,日本艺术界常举办隆重的纪念会或遗作展。墙内开花墙外香,对于历史文化名城绍兴来说,并不把此类文人的生辰祭日放在心上,不仅对赵之谦,对其先辈王守仁、陈洪绶何尝不是如此。
2009年恰逢赵之谦诞生180周年,绍兴的官方机构照例无所作为,然而却有些文化人不甘寂寞,喜欢唠叨,有学者呼吁是否值赵之谦诞生周年之际恢复赵之谦故居。原在东街大坊口的赵家旧屋,有建筑五进,坐北朝南,在解放后为公益事业做了贡献。1970年代赵家遗址被拆除,先后改建为绍兴县文化馆、绍兴县展览馆的馆址和小百花越剧团驻地,今存水井一眼,井圈八角形,高0.47米、边宽0.31米。上世纪80年代之后,赵家旧屋转卖给了房产开发商,成了连河小区的一部分,于是赵家在绍兴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学者们对赵氏故居变卖为商品楼房之举高唱反调,大呼遗憾,建议在大坊口已搬迁的第一医院所在地重建赵之谦故居,这样一来就可以将陆游的沈园、王羲之的兰亭、徐渭的青藤书屋和赵之谦的故居开辟为一条诗书画印旅游线。绍兴又多了一个文化旅游品牌,与呼之欲出的浙东“唐诗之路”旅游线成为姐妹篇。尽管不失为一个极妙构思,但是无权文人的构思毕竟是空想,毕竟只是建筑在脑海中的空中楼阁,何况这些七老八十的老太公已被看做民国的遗老遗少。说说而已,说过也就如同一阵小风吹过河面,恐怕连一点涟漪也难以掀起。
然而当听说遗老遗少的提案还真的起了作用时,我曾为之欢呼雀跃,绍兴有关部门并没有忘记赵之谦,在历史上的著名园林赵园内辟了一间面积仅50平米的赵之谦纪念馆。不过这赵园原系清乾隆年间会稽富商赵焯(字鹤峤)所建,与赵之谦祖辈并无干系,而现在早已成了供孩童水陆游乐嬉戏的绍兴儿童公园。让这位晚清书画大师供奉在划艇、缆车、高架车、碰碰车等现代游乐设施之中,倒也是一种不乏想象力的创意,不过在历史文化名城之地,这种抽象画式的创意却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一枝红杏出墙来,赵之谦的这支红杏伸到了杭州。1884年,赵之谦于江西南城县去世,次年在他的朋友们帮助下,遗柩运回浙江,安葬在杭州里西湖边的丁家山。赵之谦墓于1956年11月被浙江省人民委员会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部门抓紧工作。1999年8月,在杭州市领导指示下,杭州市园林文物局灵隐管理处建成“赵之谦墓址”碑。2008年赵之谦的曾孙女赵美珠(字赵激)和赵美群等经当地村民的帮助,终于在“赵之谦墓址”碑后面50余米处找到了赵之谦的原墓址。杭州市园林文物局文物处获悉后非常重视,两次派员实地勘查,表示将采取措施对原墓址妥善保护、修复和对外开放,将赵之谦墓推荐公布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人在千里之外,听说的只是传闻,希望不要因“信谣写谣传谣”而被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