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伶牙俐齿的小厮,他的一番话看似不经意,后来竟成神预言

《红楼梦》里众多小厮中,贾宝玉的小厮茗烟,大概是小说里最出名的小厮了,属于他个人专场的戏份也非常多。

可是小说里还有一个小厮同样出彩,他就是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

他和宝玉怡红院里的那个小红一样,是靠嘴皮子溜,说话利索俏皮,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

说起兴儿,其实小说里有两个兴儿,一个是贾琏的小厮,还有一个是宁国府的,但是他并没有出场,只在小说第五十三回,在宁国府忙着过年时,通过一个丫头之口带出来,然后便无影无踪了。

可是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则在小说第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连续三回里,被浓墨重彩加以描写刻画。

以前读红楼,对兴儿印象非常深刻,只因为兴儿说的宝玉、黛玉婚事的那段话:

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第六十六回)

记得高中时读到这一段,那时候是多么希望兴儿说的话能够应验成真啊。

不过由兴儿的这段话,可以推测贾母真正想给宝玉物色的结婚人选是黛玉,之所以迟迟没有明示,除了彼时双方年龄小,更重要的是黛玉身体一直不好,猜想贾母真实的打算是,等黛玉将养好了身体,彼此年龄也渐渐大了,正好成全他们,也了却自己一桩心头大事。这同样也是小说里多次写贾母拒绝张道士等人为宝玉提亲的真实原因。

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第二十九回)

贾母的真实内心,日日伺候在她跟前的人精王熙凤,当然心领神会,所以小说里又多次写王熙凤明里暗里,当着众人面,说着黛玉要给他们家做媳妇的玩笑话,也是对贾母真实内心想法的公开表达。

作为日日在贾琏夫妇跟前伺候的小厮兴儿,对这一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在尤二姐等人面前,亦不觉行之于言。

凤姐笑道:……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第二十五回)

俗人看高人雅人读书人,犹如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总是看不真切,流于色相,所以兴儿评价黛玉宝钗,便一个是病西施,一个是雪堆出来的,评价宝玉,更是表示完全看不懂:成天家疯疯癫癫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

可是俗人看俗人,那叫一个快准狠,所以出身下层,没有知识文化的兴儿,看王熙凤,便分外准的很: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

又劝尤二姐道:奶奶千万不要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他才好。……奶奶这样斯文良善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

后来事态的发展,不幸都被兴儿一一言中,尤二姐去见了王熙凤,最终被逼自杀,真是回天乏术、徒唤奈何啊。

因为是贾琏的心腹小厮,主母王熙凤又和贾母分外亲密,所以日日耳濡目染的兴儿,既能无比准确看透王熙凤的真实面目,又能通过王熙凤和贾琏,得以知晓贾母对宝黛婚事的真实想法。

只是,很不幸的是,不好的事,都被兴儿的预言说中了;宝黛的好事,却最终没能成为真正的好事,因为“再过三二年”,黛玉的病并没有好,最终等来的却是贾府被抄家,贾母去世,黛玉夭亡,宝玉出家,一场情爱痴缠转头空。

其实,贾母希望黛玉将养好身体,然后与宝玉婚配,本身就难为了黛玉,因为只有与宝玉的爱情修成了正果,黛玉的病才能好。

可是在那个特殊年代,在贾府这样的大家族,娶一个病怏怏的媳妇,然后等婚后再慢慢养好身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于贾母而言,如果不顾一切,贸然下这一招险棋,走这一步路,她面对贾府众人的重重阻拦和内心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贾母要黛玉病好,黛玉要贾母先成全她的爱情,这场无声的较量与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只能以悲剧收场,所以兴儿的那一句预言,只能成了一句空话,一如第五十七回写,薛姨妈说要去和贾母说,把黛玉许配给宝玉,可是最终却也没了下文一样,让我们无限惋惜,却又只能干着急。

小说里写兴儿在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面前,把大观园众小主们,逐个品评,一通褒贬,综合运用了比喻、对比、夸张、引用等多种修辞手法,语言幽默诙谐、俏皮生动、妙趣横生,让人忍俊不禁。

作为红楼小厮中的第一名嘴,彼时的兴儿,俨然是在新晋主子尤二姐面前,进行了一场成功的脱口秀表演。

在活泼流畅的语言中,作者不仅借兴儿之口,对大观园众女主的性格为人,做了形象化的表达,同时作者也借对兴儿的语言描写,完成了对兴儿性格形象的成功塑造。

红学家薛瑞生对小厮兴儿有一段评价最是准确恰当:

因为是贾琏的心腹小厮,他才能说出这些话;因为尤二姐善良柔弱,他才敢于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聪明伶俐,才将这些话说得准确而又有趣。

是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虽出身底层,却为人机灵、伶牙俐齿、事事通达,说话风趣幽默,又一针见血,善于察言观色,又秉性良善。

这样一个少年,无端觉得他应是生得眉似远山、目如点漆,还如少年闰土般活泼可爱,有圆如朗月的一张脸,红活圆实的一双手。一笑起来,便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来,不由让人心生无限欢喜爱怜。

小说第二十一回写,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的贾琏,将小厮内,长得清俊的选来出火,便不禁让人想到兴儿,暗暗替他捏一把汗。

那些出身底层的美好的人儿,有如盛开在乡野间的芍药牡丹,要么自开自落,无人问津,零落摧残随风雨;要么被粗鄙恶俗之人,辣手折来,玩个小半日,待蕊枯花残,便一扔了之;或者揉碎花瓣红满地,然后若无其事般,扬长而去。

哀哉、惜哉!

作者:午梦堂主,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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