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习作]路鸣豪:已逝未逝
已逝未逝
2018届22班 路鸣豪
屋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黑。爷爷躺在床上休息,妈妈和姥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声音很轻,而我,坐在沙发上,低头沉默不语。爷爷突然翻了个身,手扶着墙坐了起来,喘气时带着“嘶嘶”的声音,声音沙哑:“豪豪来啦。”我才抬起头,看着黑暗中爷爷依稀可见的脸。
这个爷爷其实和我家并无血缘关系,大概是在我妈刚入西安时认识的,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他们在我家困难时时常帮助我们,关系很好。后来我们家拆迁,还租给我们一套房子。在那里,我上完了幼儿园和四年小学。
爷爷晚上总喜欢出去转转,尤其是春夏两季,常能看到爷爷穿着大褂,坐在一把大竹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和在门口卖水果的大叔聊天。爷爷脾气其实并不怎么好,而大叔也不愿吃亏,结果聊着聊着就会吵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于是,原本月白风清下,老少畅谈这安宁和谐的场面就会变成这样:爷爷已经坐直了,身体前倾,右手握着扇子还时不时挥舞一下,左手还对着大叔指指点点,高大的身材对瘦小的大叔极具压迫力,说话声音震天地响,压得大叔连头都抬不起来。经过一阵激烈的交锋,可能是嗓门不够大,站着也是颇显瘦小,往往是大叔败下阵来,沉默地任由爷爷发挥,偶尔还不甘心的反驳一两句,结果立刻就会被爷爷以更大的声音劈头盖脸的砸回去。爷爷等发泄够了,火气消了,就慢悠悠的站起来,扇着扇子慢腾腾地走回去。留下大叔一脸无奈,叹了口气,去收摊了。
爷爷抽烟喝酒,打麻将,以前还在客厅里摆了几张麻将桌,成了附近街区里唯一的棋牌室。每天傍晚至晚上,常会有不少大妈大爷至老头老太太来捧场。大都是附近的人,来得多了,也成了常客。对于这些人,爷爷很是欢迎。不仅是为了挣一点钱,其实也没什么钱可挣的,更重要的可能是爷爷想看着人多一点,图那一份热闹。
爷爷有一儿一女,儿子不在家里住,难得回来一趟,女儿在医院工作,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长,时刻陪在爷爷身边的就只有奶奶。应酬招待一类的事还是由奶奶来做,人一多,说话吵闹声,椅子搬动声,麻将相碰声,也渐渐的起来了,混作一处,也确实是热闹。人影晃动,那是奶奶在端茶倒水,招待众人,爷爷则是坐在一边,点上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乐呵呵的看着众人。有时什么老友来访,还会拉几个人到里屋,拿出一瓶酒,摆上几个小酒盅,亲自倒酒,共同小酌几杯。
爷爷自己喝酒抽烟,还经常哄我。我的第一滴酒,也是最后一滴酒,就是这么被爷爷哄着灌下去的。那次我到爷爷家时,爷爷正和几个老头喝酒,见我来了,就用诱惑的语气怂恿我尝尝。经过爷爷的再三劝说,我有点动摇,就犹犹豫豫地答应了。爷爷拿出瓶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又递给我。我看着手里的瓶盖,竟不知如何下口,迟疑再三伸出舌头轻轻点了一下。“哇”,什么香味没尝出来,倒是被辣的哇哇大叫,盖子里的酒也打翻了。“哈哈哈哈”,爷爷得意的大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满屋子的人也跟着大笑
而现在,爷爷虽然没有瘦削,甚至还胖了几分,但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虚弱,失去了往日的棱角,头发也掉光了,像是荒芜的土地。没有拐杖甚至难以站起来,只有眼睛,还闪着一点希冀的光。
爷爷得了癌症。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我还能想象到我听到它时的震惊。疾病与死亡,来得总是那样突然,又那样平淡,那样不可置信,又那样顺理成章,如梦如幻。
我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