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头

想起来，小时候我们的确是经常被大人骂作“寿头”的，或被骂作“寿头寿脑”。说错了话，被骂作“寿头”；做错了事，被骂作“寿头”。“寿头”、“寿头寿脑”常挂于乡人嘴巴上，约定俗成，属于轻微责骂的詈语，距离用柴棒教训尚有一段距离。但听到“寿头”，我就闭口了，我就缩头了。倘继续“寿头”下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大人们必要动武“镇压”了。

进了城里，许多个方言抛洒在乡间，天长日久的，便淡忘得无影无踪。至少我从未用“寿头”这个词骂过我的下一代。这次看书，看到了周作人文章里竟然有这个“寿头”，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来，于是决定就“寿头”继续考证一番。

周作人在自己的文章里说过：“江浙通行的'寿头’，勉强用普通话来解说，恐怕只能说不懂事，不漂亮。”这样的解释我想是贴切的，用现在的话进一步解释，那干脆就是“傻瓜蛋”的意思了。但为什么非得用个“寿”字呢？福、禄、寿、喜，那可是四个好词之一啊？

一种说法：“寿”的繁体字写作“壽”。“壽”字的头是什么？一个“土”！士、土形似，在书法艺术中尤其不分。那么，“寿头”就是“土”的意思。如此，和“寿”字有关的词也都迎刃而解了，譬如“寿头寿脑”就是“土头土脑”的意思。

一种说法：可能和“寿”字的本义有关。俗语有“老来痴”、“老得同掉”之说。其实，人一到老，万事莫为，装聋作哑，乐得清闲，在旁人看来是傻是呆，其实是洞穿人生了吧。寿命到头，可称“寿头”，是神不清、脑不灵的意思了。

一种说法：“寿头”实际上就是“猪头”。如果直接说人家是个“猪头”，就显得粗俗，并带有骂人的味道。讲“寿头”，就比较隐晦，且带个“寿”字，容易使人接受。那么，“寿头”怎么就是“猪头”呢？原来，农民喜欢养猪，养的是本地种黑毛猪，这种猪的头上皱纹多，看上去像个“壽”字，这样就把“猪头”说成“寿头”了。

综合考察，“寿头”的意思是指不懂事、不漂亮、笨头笨脑、傻里傻气的意思。

譬如，乡间流传一个寿头的笑话：有个后生——我们就叫他王小毛吧，王小毛不大聪明，他的父母好不容易给他讨了个老婆，老婆呢也是半斤对八两，聪明不到哪里。结婚洞房那一夜，王小毛父母偷听儿子房间的动静，竟然静得一点声响也没有。老俩口着急，赶紧把儿子叫起来，面授机宜，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王小毛说好的好的，就又回房去睡了。第二天起床后，有人故意问王小毛，昨天夜里有没有跟老婆生儿子？王小毛说，生了。问怎样生的，王小毛说，太简单了，我半夜起来，把夜壶扔进马桶里了。人们奇了，问王小毛，为什么要把夜壶扔进马桶？王小毛一本正经地回答，爹娘教我的，生儿子就是把男人撒尿的东西放进女人撒尿的东西里，夜壶是男人撒尿用的，马桶是女人撒尿用的。如此一说，笑得人们满地找牙。此后全村人都说：王小毛真当寿头寿脑，连那点么事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