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赞美这遭毁损的世界丨单读

即便在近代历史中频频遭受屈辱,但波兰有资格因文学而骄傲。这片土地上走出太多优秀的诗人与作家,他们用锐利的词汇述说着自我的苦难与创伤。今天,我们分享波兰“新浪潮”诗歌的代表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的诗集《无形之手》中的部分诗歌。作为一个政治异见者,扎加耶夫斯基曾流亡法、美等国长达 20 年之久,2002 年才回到祖国波兰。这本《无形之手》即在诗人回到波兰以后集结出版。

《无形之手》

[波兰]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著

李以亮 译

一頁 folio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

2020-6

(点击封面购买此书)

扎加耶夫斯基诗五 首

(下文摘自《无形之手》)

沉默的城市

想象一座黑暗的城市。

它什么也不理解。沉默统治着。

寂静中蝙蝠仿佛伊奥尼亚派哲学家

在飞行途中做出突然、重大的决定,

令我们无比钦佩。

沉默的城市。裹在云里。

一切还不为人知。不。

锋利的闪电撕开夜空。

教士,天主教与东正教的教士都一样,跑去

掩上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

而我们走出屋子

倾听黎明

和雨水的沙沙声。黎明总会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总会。

***

一月二十七日

霜冻的一天。冬天的太阳。冒着白气的呼吸。

但这个星期五我们不知

庆祝什么,哀悼什么——

这是大屠杀纪念日

和莫扎特的生日。

我们的记忆错乱。

我们的想象减速。

窗台上的蜡烛在滴泪

(我们被要求点上蜡烛),

而青年莫扎特轻柔的音乐

从扬声器传入我们耳中,洛可可风格,

那个年代戴银色的假发,而非我们

从奥斯维辛知道的灰暗头发,

那个年代流行盛装,而非裸体,

希望而非绝望。

我们的记忆错乱,

我们的想象迷失在头脑里。

***

革命已经结束

记起朱利安·科恩豪泽所说的“悲情革命者”

革命已经结束。公园里行人

缓慢行走,小狗完美地兜圈,

仿佛受制于一只无形的手。

天气怡人,雨点宛如钻石,

女人们身着夏装,孩子一如既往

有些气恼,桌面放着桃子。

一位长者坐在咖啡馆哭泣。

赛车马达在轰鸣,

报纸在尖叫,应该说,生活

本质上呈上升的趋势

——这是一个中立的界定,

既不伤害胜利者,也不伤害那些已逝者,

以及那些仍然不知道

站在哪一边的人,

即是说,我们所有

写着或读着这些句子的人。

*朱利安·科恩豪泽(Julian Kornhauser,1946- ),作者友人,波兰“新浪潮”诗歌的理论家和重要诗人。

***

隐喻

每一个隐喻都是一次失败,在

旅馆酒吧里,老诗人说,

对着身边入迷的学生。

老诗人状态上佳,

一只酒杯在手,说道:

这就是转世的根本问题,

我们所爱的事物,无形的事物,

当然,化身为能被

看见和言说的事物,尽管不是

绝对地,一物成为另一物,

所以推论是,总是存在过量

或过少,接缝留在表面,

手指节,纽扣,雨伞,指甲,

散落的天蓝色的航空邮件,

差额或过量的感觉留了下来,

有人不祥地沉默,有人

召唤援助,冰层裂开,救护车

到来,呵,却已经太晚,但是且慢,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这种不一致,

正因为这种费解的断裂,

我们才能追逐隐喻的喷火怪物,

我们全部的生命都在暗中行走,

在幽暗的森林,我们追寻比喻的踪迹,

不完美,正如我的

话语,刚刚得出的

结论,虽然

肯定有更多待补充,

但我担心我已开始

有些疲倦而且我仿佛

听到了睡意的召唤。

***

平静

平静的加龙河在沉默中流淌

仿佛身披太阳羽饰的勇士。

没有人看见,没有照相机,

只有一只天蓝色的眼;绝对的无知,

沉着,光荣,极乐。

一把拆信刀

放在木桌上,

坚果,紫色的李子

发出紫色的光

就像在一幅西班牙画布上,

一支用旧的塑料圆珠笔

有着写过诗的黑色痕迹。

这是记忆

还是新生活的承诺?

*图片来自电影《砂制时镜下的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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