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五十六:借命

1
“温子……你跑哪去了?”
李达直起腰,放眼越过金黄的麦浪,终于在最边际瞧见了一个赤条条的身影。
“这热天……”他嘟囔了一句就闭了嘴,额头窜出来的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噗噜噜的往下掉,一张口全是咸水味。
使劲抹了抹脸,他心想,温子这是耐不住热,到水里凉快去了,本来么,读书人哪受得了这热,往年也不见这般热,今年的日头怎这么毒,毒的要烤死个人才罢休。
他瞧了一眼那刺眼的日光,咒骂了几句,便停了歇息,继续弯下腰挥舞镰刀。
2
李温三下扒了裤子,抬眼一瞧,果然,它还在那呢。
他早就瞅见对面水库沿有条大鱼,起先他还以为是块漂浮的光木板,仔细盯了一会儿才看清,竟是条米来长的大白鲢!
它挣扎游几下便翻腾出肚白,再有气无力的翻正身子,如此来来回回,慢慢被水浪扑打到对面岸边。
好家伙,竟碰上这样的好事!李温心里暗喜,太阳暴晒下被拉来割麦的烦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近几年水库严禁拦网捕鱼,不论白天黑夜都有渔管的人开着汽船到处巡逻,水里的鱼没了忌惮,争抢着长膘。有时候水底猛然起了争斗,恍惚就有条大鱼一个甩尾,扑腾半条身子亮出,拍打水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花,末了激起一个大涟漪逐渐荡漾开,那体型着实让岸边忙农活的庄家人惊羡不已。
眼下这鱼够倒霉催,怕是夜里撞上了巡逻的汽船,头受了伤,才漂上来的。
李温比量好了方位,活动一下胳膊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动作流利如蛤蟆一般,一声轻响就没了身影。他从小在水库边长大,是凫水的好手。
那大鱼还在慢慢翻腾往里走,鱼也是长脑子的,它长这么大,总归攒了点精明,深知岸边的凶险,它这是挣了老命要往深水区藏的原因。
李温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探出头瞧了瞧,长吸了口气便整身埋进水里,朝那大鱼潜去,不远处有渔船,他需要低调行事。
这要是被发现了,遇到好说话的,上交大鱼了事。就怕遇见不讲理的,还要赔上钱财,辱了名声。
烈日的烘烤下,水面一层暖洋洋,连带水草都是温热的,李温不想惊了大鱼,像只泥鳅一样扭动身子慢慢靠近,直到触手可及,才猛然张开双手抓扯,可惜鱼身实在光滑,他使劲扒拉几下也没抓住。
大鱼也感受到了危险,开始奋力挣扎,噗噗楞楞张开了鱼鳃,忽闪着鱼翅,李温正愁没个顺手的地方抓它,便不再迟疑,直接伸手顺着鱼鳃勾进去,也顾不上手疼,赶紧拽着大鱼就往对面岸边拖,他要赶紧拖上岸,把它藏在麦田里。
这么大,鱼头都可以炖上一锅啦!锅底柴火烧的旺旺的,切上几块老豆腐,再顺着锅沿贴一圈玉米面的饼子,蘸着浓汤,简直是人间至味……
李温心里想着,肚子也跟着咕咕起来,一手加了劲挖着鱼鳃肉,另一手拨楞水往岸边游,赶紧将鱼拖上岸才是正事。
大鱼许是认了命,或是最后那一挣油尽灯枯,顺从牵拉没了声响,李温觉察到手上省了力,便加快了速度,可游着游着感觉出来不对劲了,他一抬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心底像是有块大石突然卡到了嗓子眼。
明明往岸边游,怎么一抬头竟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这水也失去了刚才的温热,骤然冷得让人直打颤,他心里纳闷,再抬头张望,刚才的汽船也没了踪影,他看了手边的大鱼,稍稍静下心,重新确定了位置,看见远处岸边那金黄的麦田里自家大哥还在埋头苦干,他大声吼了一嗓子,可大哥并没有回应他,身子始终弯着,估计隔的太远,没听见。
他求助无果再次打量了周围,水面上没有汽船,看来管事的把船开到别处巡逻去了,这么一想他便松下警惕直接露出头来,仰起脖子朝岸边游,离岸边越来越近,他回头一看,那大鱼又潜进了水里,他一惊,可手上还抓着鱼鳃呢,那大鱼怎么突然沉了底,他使了使劲,竟然拽不动。
坏了,这怕是让水草缠住了,他赶紧憋了口气潜进水,这一看才知道。
哪还有什么大鱼?
他死死抓住的,竟然是个人的下颌!
3
这个死人头!脸已经被泡的发白胀大,分不清男女,整个头颅被一圈水底的杂草裹缠着,身子没了踪影,而李温的手正好从它耳边那块腐烂处伸进,死死抓住了它的下颌骨。
“啊呀!”他心里一惊,在水里叫了出来,发臭的腥水瞬间就侵占了他的口腔,他呛了好几口,赶紧松了手,可那死尸头像是卡在手上,他使劲甩手都没能摆脱。
李温又惊又怕,他的手心传来钻心的痛,像是被人死死咬住了掌心肉,疼痛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他下了狠劲,直接从水草中撕扯出那颗死人头,那头皮上的黑丝像是霎那间失了捆绑,如水草般涌动,半遮半掩下尸头更显恐怖,那眯缝的眼角似乎有诡计得逞的窃喜。
李温胆战心惊,正发愁怎么掰开下颌,尸牙竟慢慢松了噬咬,从李温手上脱落。李温摆脱了束缚,便没命的朝岸边游去。
他不敢再朝后看,也不敢去想那条大鱼怎么就变成了死尸头,他脑子一片空白,依靠本能连滚带爬的窜上岸。
双脚踏上黄土,好似鬼使神差,他作死回头一看,那颗头竟慢慢浮上来。李温这一眼才真正看清,它五官扭曲变形,似笑非笑,那泡白胀大的样子实在分不清面容,水波慢慢荡漾着它寸长的头发,像是女人,可那唇角隐约又有些黑毛,他突然想起村里老人曾说过,“冤死尸发长三年”,这或许是个男尸。
他不敢下定论,后脑皮发麻,也顾不上找裤子,直接撒丫子就跑,嘶声裂肺喊他大哥。
李达正热的心里窝火,突然听见他弟李温的哀嚎,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顾踩了麦穗,直接攥着镰刀就往水库边跑,他大老远看着李温只穿了条裤衩亡命的奔,身后却无人追赶,看他没有性命之忧,脚步也慢了下来。
“大哥!大哥!死人头!水库里有死人头!”李温蹿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他大哥到跟前便一把抓住。
“这不是常事么,这水库这么大,保不齐哪个地方有人淹死,漂到咱这里,莫怕,莫怕。”
“不对劲呀大哥!我看不像!不像是淹死的!那头像是被人剁下来的,脖子那被齐齐砍断了。头发又长,还有胡子,不男不女的,它还变成大鱼幌我,我明明抓的是条大白鲢,怎么就变成了死尸头……”李温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李达听得也是一阵糊涂,他瞧见温子身子还抖个不停,细看是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子,你衣裳呢?”
“……撂水库沿上了,哥呀,你去看看吧,那死人头实在太邪了!”
李达对那死尸头不感兴趣,他只想去拿回来衣服,李温跟在他身后给他指路,就在他刚才忙从水里爬出来的地方,衣服静静躺在一旁,似乎就等着主人回来。
水面上三三两两的几棵水草,随着荡漾的水波挥舞,四周静悄悄,没有一丝异样。
哪有什么死人头?李温赶紧抱过衣服胡乱套上,从岸边拾起根木头棍到处搅翻。
“哎?明明在这的,怎么一眨眼就没了?”他不死心,想证明的决心霎那间战胜了恐惧。
他又沿着岸边走了几步,甚至扒开了岸边那一小片的芦苇荡,惊起几只正腻腻歪歪理毛的野鸭。
他翻来覆去找了几遍却始终没发现那颗胀白的人头。
“怪了!怪了!它肯定又变成鱼了!当初就是它变成大鱼幌我!对!它肯定是变成鱼游走了。”
听着温子的无稽之谈,李达笑了笑,“走吧,走吧,回去割麦子去。”他就着水洗了洗镰刀,刚才挑拨了好一阵水草也没找见弟弟说的那个死尸头,又听了他什么头变鱼,鱼变头的疯话,更彻底打消了寻找的念头。
他站起身,本来么,他也只是想回来拿衣服,敦促温子别再磨洋工,赶紧割完麦子才是正事。
这日头毒,还要趁着这毒日头,晒了麦粒。
等日头西落,他们才拖拉着疲惫的步子往家赶,还未进家门,就听见对面传来悲恸哭声。
4
“怎么回事?”李达一听,知道这是亡了人,正巧碰见出门倒水的母亲。
“你刘大爷,殁了。”她叹了口气,抱着个空木盆楞楞站在一旁。
“怎么突然就没了?早上还好好的,还问我今年麦子哪天去晒。”
“谁不说呢,就下午回来,喝了瓢凉水,突然就躺地上了,抽了一阵,家里人听见响跑过来,人就断了气。”
三个人没了言语,俱是呆呆的,目光伸向院子里,直达那痛哭声源处。
“走吧,家去吧,吃饭。”她甩了甩木盆里的水,将两个儿往家里引。
“你们爹从集市买了个鱼头,还在锅里咕嘟着……”
“什么!鱼头!娘,咱今天不吃鱼成么。”李温哭丧着个脸,胃里翻腾一阵恶心。
“不想吃饿着!惯得你毛病不少!干要干少的,吃还要吃好的!”
看着老娘一脸愠色,李温不敢再吱吱歪,赶紧噤了声。他欲哭无泪,拖拉着镰刀跟在最后面,耳边还回荡着痛哭声,黑暗正缓缓吞噬夕阳的万道霞光,他又瞧了眼刘大爷的庭院,回想起今天的见闻,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5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烈日炎炎似火烧,刘大爷按照流程发了丧,被妥善安置在了祖坟。
对面刘家没有间隙悲伤,换下丧服就赶紧下地,麦子等人,老天爷可不等,这大暑大热后面憋着大雨呢。
这天后半夜,李达被一阵急促鼠叫声吵醒,他实在烦躁,摸着黑翻身下床。今夜的月亮被厚厚云层包裹,空气中混着湿腥味,他猛然清醒暗道不妙,摸索水缸,汗津津一层水珠,突然外面闪过一道亮光,屋子刹那间一亮。
坏了!这是要下大雨了!
他赶紧推一旁的李温,“温子!快起!快起!要下大雨了,得赶紧去扬场盖麦子!”
“嗯,什么?”李温睡眼朦胧,被吵醒还不知道哪朝南北,“轰隆!”一道惊雷响起。
他立马反应过来,也不问了,赶紧跳起来套裤子。
这老天爷可真会变脸,昨个下午还好好的,烈日当头,没丁点要下雨的迹象。他家挑的也真是个好时候,才把麦子堆到这扬场,准备第二天碾麦,当夜就来了大雨。
两个人竭了命得往麦场奔,懊悔夜里没守在那,心里虔诚恳求了各路神仙,期盼这雨再落地迟些。
雷声越来越大,像是为兄弟俩的夜奔开启了倒计时,他们没空说话,到地就赶紧扯出雨布,恍惚一刹那间,霹雳啪啦,豆大的雨珠子开始砸向地面,两人无暇避雨,四处搬石头压雨布角,再三确认麦堆被雨布遮掩的严实合缝,再也不怕雨水会渗进去,这才卸下满身疲惫。
两个人站在雨里,全身湿透,像落汤瘟鸡。
“快,温子,先进棚子躲躲雨。”李达提议。这扬场最西边有个透明雨布搭起来的简易小棚,里面空间不大,只容一张矮床板子,往常村里人夜里看麦,就躺在这张床上歇息。
“温子?温子?!”李达再三催促,李温却纹丝不动,他有些恼火伸出手使劲拉扯,奈何李温却像是根木头,脚底生了根,只呆呆的盯着那间小棚。
怔怔看了一会儿,他口里才喃喃出声。
“哥,你,看看,你快看,看,看看,那棚里是,不是,是不是……”他声音颤抖,上下牙齿直打战,混杂着嗤嗤吱吱的声音,话后半截,不知是害怕没敢说出来,还是说出来了却被这大雨珠砸死在地上,没命钻到李达耳朵里。
总之李达没听清,只知道他弟让他瞧那小棚。
雨水浇的他眼都快睁不开,正巧一道闪电划过,他才惊觉那小棚床上赫然躺着个人。
直挺挺躺着的人,一身黑红寿衣,还戴着一顶瓜皮帽。
李达也惊了,他使劲抹掉脸上的水珠,再三确认眼前的异景。
躺着的那人,竟是刘大爷!
他下葬那天就穿着这身衣裳!他亲眼看见他被放进棺材,棺材被埋进坟坑,坟坑被掩上厚厚的黄土,黄土被拍得严严实实。
他早就死了啊?他怎么会躺在这?是谁把他挖出来的?
可就在这些问题冒出的一瞬间,又似乎纷纷有了答案。
因为刘大爷,活了!
棚子里亮起忽闪不定的幽光,那人影扶着头翻身下床,没留意帽子从头顶滑落,露出了寸长的黑发,黏糊糊贴在脑门上,发白发胀的脸看不清面容,像是陈年浸在水里泡发了,在幽光下是白腻一片,它两只手牢牢扶着头,僵直甩着腿出了小棚。
“天,亮啦……亮啦……天,亮啦……天,亮啦……”
那两片嘴唇费力地张开发出声响,夹杂欣喜,怪异的音调却像是刀刃刮人耳膜,实在难耐。
天还黑着,闪雷不时划过天际,覆上这黑夜短暂光明,兄弟俩在麦堆后,看着眼前这一切,呼吸藏在雨声里,大气不敢出。
那“人”手扶着脑袋,环顾四边无人,才踉踉跄跄甩着长襟走进了雨里,骇人的是,每一次磕绊,那头恍惚一下就离了脖子,将要落在地上,却又被拽回来稳稳长到脖颈上。
原来那死尸用牙使出蛮劲,死死咬住了前衣领子。
“死人头!哥,是那个死人头……”李温瞪大眼睛,惊魂难定,口里低声喃喃着,体若抖筛。
李达也吓得身不能动,惊雷声声叩击耳膜,他的脑子却一阵清明,思绪飘忽,脱离了眼前的大雨,脱离了耳旁的惊雷,从记忆深处掘出了一个小时候听过的传言。
一个关于断头借命的传言。
6
回推二十载,那时也是割麦子的时节,轮到刘大爷家看麦场。
他那时年轻,挺拔的大高个子,长相俊俏,嘴也会说话,周旋在女人堆里,吃喝嫖赌,风流成性。
那夜他躺在这硌人的木板子上,孤枕难眠,熬了半宿实在饥渴难耐,正烦心后半夜难捱,碰巧看见了像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的三傻。
这三傻,也是村中的一朵奇葩。
村里人都传他是在娘胎里发热烧了脑子,才自出生就没了智力,好不容易拉扯大,可惜天残难治,经常说话间屎尿就顺着裤腿流了一地。村里人嫌弃他腌臜,没人待见,也就只有他娘心疼他。
造化弄人,没过几年,他娘去水库边给他洗裤子意外淹死了,自那以后,他老爹更是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说他是个不详物,平日非打即骂,不给饭不说,晚上也不给他留门,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才好。
好在傻子不在乎脸面,总归饿不死,平日他就在村子里到处乱转,听村民使唤,活活当了个出气筒,别人笑,他就没了疼,跟着呵呵憨笑,末了还掏出怀里的霉馒头,讨好般掰开一块递上前,傻子一笑,常人就更恣意了,对着馒头,连带傻子一脚踢老远。
傻子或许也不需要睡觉,夜里便在村子周边游荡,像个夜游神,神经病的神。
刘大爷正愁长夜漫漫无人作伴,瞧见疯疯癫癫的三傻,二话不说赶忙把他拉过来,吩咐他下半夜守在这看麦子,傻子虽然傻,盖雨布还是会的,刘大爷嘱托了两句放下心,承诺天明了,赏他个甜西瓜吃。
“甜西瓜!爹吃!行!行!”三傻馋西瓜,一听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脸也笑成了朵花。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老老实实躺在床板上,闭紧眼睛。
“妈了个巴子的……”刘大爷把那草帽子往他脸上一掼,不再计较傻子口头上占了便宜,也顾不上穿衣裳,他想了半宿的媚眼如丝,体若无骨,浑身早已燥热难耐,光着膀子就往小路上跑,也不知偷偷翻了哪家小媳妇的墙头,跑人家软床上逍遥快活去了。
等天明他心满意足回来,却瞧见小棚里那三傻只剩一具身子。
上身还穿着李大爷的小褂,许是夜里冷,他朝里侧躺着,蜷蜷着身子像只野虾,草帽被砍成两半倒在一旁,上面浸透了血。
傻子的头被生生剁下,没了踪影。
村里人都传是刘大爷的仇家,错杀了三傻,毕竟,没人会这样残暴杀一个傻子,刘大爷这是借了三傻的命,大难不死,可真是好福气。
刘大爷自觉理亏,回想自己过往结下的怨家,十个指头还要数三番,扬言要弄死自个儿的话更是听的耳朵都生出茧来,倘若不是三傻替自己挨这一刀,他浑身冷颤,着实后怕,一改泼皮无赖的性子,亲自登门赔了傻子爹不少钱。
傻子老爹见钱眼开,自然好说话,也没再追究少了头的事,连个棺材都没用上,草席一卷,甩到推粪车上,去后山找了个野坡刨坑埋了尸首了事。
他满面笑嘻嘻,丝毫不觉累,没了累赘还赚了钱,好事。
刘大爷权当花钱消灾,自那也安生了,戒了诸般恶习,从外面娶来个娇嫩小媳妇过起了踏实日子。
谁杀了三傻,无人可知,三傻头颅何去,无处可寻。
传言在村里传荡一遍,当了一阵饭后谈资,便被新的传言取代,即使在这穷困的小山村,流言蜚语更新迭代之快也令人咋舌。
7
等李达回过神,'刘大爷’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中午,一个消息突然炸响在小村里。
傻子老爹死了。
那个扬言能活到九十八,阎王亲自拉的老头,正正好好多算了三十年,在自家床上被阎王爷请走了。
一块红如滴血的西瓜,连带瓜皮直接从老头口里往下深深插进喉咙,他面目狰狞,两只手似鸡爪一样勾屈,指甲全数劈碎脱落,身子左右两旁的床板木头上布满一道道血迹。
小村里众说纷纭,那块夺命的西瓜何处来,剩下瓜瓣又何处去,没有定论,一时间,人心惶惶。
鲜有人知,村后祖坟,那厚厚黄土下,刘家新埋的棺材,只剩一颗头空落落躺在里面,它睁着眼,表情狰狞痛苦,细看那脖颈断处皮肤,全是齿痕。
那日入夜,皓月当空时,死寂无人的小巷传来踏踏腿踢声,似乎有疯癫傻子昼夜不分,嘴里轻吟浅唱着诡异的调子
“天,亮啦……天亮,啦……天亮好……分瓜……”
作者:晴空,大三的可爱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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