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7年第57期(总161期)古迹过往 布依八寨之神奇白岩
白岩村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布依八寨之神奇白岩
——肖光豁
安顺西秀区东部的黄腊乡,是一个多山富水的鱼米之乡,这里,山青水秀,勤劳的布依人是这里的主要人口。这里,有黄腊片区傍河而居的“大河十三寨”,还有龙青片区依山分布的“上八寨、下六寨”。在上八寨中,白岩寨是一个特别的村寨。今年五月中旬,阳光明媚,青山翠绿,应黄腊乡老乡长郭永常的盛情邀约,在乡人伍定国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白岩寨。村支书伍健等村人陪同我们走在寨子里,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寨子有着它特有的神奇。
老 井
寨子里有两口老井,北边一口,南边一口,都已经有着几百年历史,井深约五尺,四尺口径,清澈见底。虽然经过多次翻修,那残存的被磨得光滑的青石老井沿,分明述说着它们曾经的沧桑。两口井都被分成上中下三格,呈“目”字形,最上面一格是水源涌出处,供人们取水饮用,中间格供人们洗菜蔬,下面格供人们盥洗衣物。
不要小看这种分隔,它悄悄地告诉你,这里的人群是聪明的,是非常讲究卫生的。
寨子北边这口老井更是特别,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药井,饮上几口,百病全消。伍支书信誓旦旦地告诉我:“真的,我小时候只要肚子疼,喝几口老井水就好了。”
经不住诱惑,我也喝了几口,甘凉甘凉的,真好喝。
伍支书说,从他记事时开始,几十年来,井水就这样流淌着,源源不断。井水不断地从上格流向中格,从中格流向下格,汩汩有声,这是一曲唱了千百年的歌,它还在悠闲地唱着,唱着它的神秘,唱着它的清澈,愿它永永远远唱下去。
你看,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个干干净净精精神神,难道不是得到了老井的呵护?
我相信,井水是通灵的,人们爱护它,它回报人们的,是清清凉凉和健健康康, 是爱。
白岩村老井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古 树
白岩寨周边都是矮小而独立的山,长满了绿树古藤的郁郁葱葱的山。正是初夏,鸟儿啁啁啾啾唱得正亮,金银花张张扬扬开得正茂,草叶树叶绿油油舞得正欢,微风轻飏,满山遍野都是花香,你甚至会怀疑自己在梦中,身处仙境,神清气爽。
寨子中间,突兀而起的高岩上,高高地站着一棵古树。伍支书说,这树名叫沙棠榔。抬头看去,树径足有四人合抱,枝繁叶茂,生意盎然,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了,粗大的树干下部,长满了青苔,那是它的历史包浆。它静静地餐风饮露,静静地领受着日精月华,静静地俯瞰着寨子,守护着寨子的安宁祥和。
人择地而居,树择地而生,古树蓊郁的村庄,一定是吉祥和美的村庄。
有人说,人届九旬,算是神仙。眼前这棵树,应该怎么称谓呢?是神,是仙,是佛,是饱经沧桑的神仙佛爷,是这个寨子的根,它盘根错节,聚集着布依先祖的灵魂和祝福,是这个寨子永生永世的福气。
白岩村古树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山 洞
和贵州许许多多的山同样,这里的山也是喀斯特地貌,多有溶洞。我跟着向导走进了最大的那个山洞,洞口不大,仅有一扇普通的住宅门大小,进入洞内十来步,就是宽大的洞厅。向导笑着,当年,我们全寨人经常在这里面开会,有时还在这里面放电影呢。
古人类的活动离不开山洞,战乱时的人们离不开山洞,山洞,就是人类天然的庇护所。近百十年来,人们在山洞里发掘出许多古人类活动的遗迹,而眼前这个山洞,又会藏着多少秘密呢?
我们的脚步声惊起了几只蝙蝠,它们在洞厅里飞来飞去,我高兴得欢呼起来。人们总喜欢把蝙蝠雕刻在家具上,刺绣在服饰上,为什么?因为蝠谐音福。我获得了大山的祝福,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站在冬暖夏凉的洞厅里,和气扑面,我无限感慨:贵州的山洞和贵州的山民一样,心胸开阔,热心热肠,温和有礼,真诚地欢迎着五湖四海的客人,你一旦来到,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一定是祝福。
白岩村山洞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寨 墙
白岩寨依山而建,座东朝西。旧时,社会混乱,为防外侵,建有石砌寨墙,墙高8尺,厚2尺,南北长约270米,东西长约70米。寨人智慧,于寨墙脚下遍栽老虎刺,老虎刺顺墙而上,天然御敌之兵。
寨门拱顶,宽5尺,高8尺,细錾,寨门已毁,门枢孔门闩孔依然完好。进得寨门三丈许,里面还有内寨墙,此为二次防御工事,万一外寨墙被破,则可迟延敌人甚至消灭敌人。
内寨门洞西侧,有石龛,尺来宽,两尺高,供有土地神,民间多有供奉土地神的习惯,祈求神护佑一方平安。布依族有着石图腾崇拜习俗,这个寨子所供奉的土地神亦为人形钟乳石。
寨墙内,有三十多栋房屋,以青瓦木屋建筑为主,因房屋紧邻,采光不便,近年来,村民渐次迁出,多已无人居住,部分已经倾圮,惟石阶石院完好如初,石碓石磨已被近代工具代替,无声地闲置着,而鸡鸣犬吠依然此起彼伏。
而今的寨墙,早已告别了战争,它静静地壁立着,述说着曾经的故事。
南寨墙多已倾塌,北寨墙大部分完好,我轻轻地摩挲着寨墙,遥想着当年的刀光剑影。一个小小的村寨,居然有着如此坚厚的防御。人本同类,何以杀戮相向?如今太平景象,实在应该好好珍惜。
白岩村寨墙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白岩村寨墙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人 家
伍支书告诉我,这个寨子里共有89户人家,其中88户姓伍,唯一的一户陈姓人家,是1964年“四清”期间奔外家来的。
伍姓人家的入黔祖先是明代调北征南或调北填南时从江西来到贵州的,是千千万万屯堡人中的一支。几千年来,中华文明都和迁徙有着不解之缘,迁都、分封、流放、移民、屯垦……在中国博大的土地上,各种文明互相碰撞,生发出更加先进的文明。各个族群有如一簇簇蒲公英的种子,不论飘到哪里,都要执着地竖起蒲公英的图腾。眼前的伍氏家族也是这样。在江南,他们是布依人,在这里,他们仍然是布依人。至今,他们仍然娴熟地用他们的布依语进行对话,那是他们的祖先几百年前从江南带来的,代代相传。语言,是一个民族的徽记。
他们也和所有的屯堡人一样,喜欢跳地戏,白岩寨人最擅长的地戏是《沈应龙征西》。
我看过一些屯堡地戏,都是洋溢着英雄豪气的武戏,是弘扬正气、呼唤和平的正戏,传承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村民们从小耳濡目染,养成的是正直、刚强、不畏艰难的民族品质,这种品质施之于生活,无坚不摧,无难不克,正是这种品质,成就着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
白岩村人家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人 物
伍姓家族最爱谈起他们伍氏的一位人物,推崇备至。此人名伍步云,杀富济贫,村民以为义匪。活动于上个世纪30年代。传说其枪法极好,百步之内,可以一枪灭燃香。某年一夜,官兵来剿,步云被围,急中生智,以油锅置火上,上悬一水湿布巾,水滴入锅,不断炸响,官兵以为步云不知被围,尚在炒菜待食,暗喜,悄悄布置兵力。步云成功痹敌,迅速由后山暗洞遁上山顶,且从山顶开枪,击退剿兵。
据寨老们回忆,三十年代末,步云发迹,在清镇购得房产铺面。官兵多次围剿均未获成功,乃使计诱杀,诱降步云一名家丁,令其带信,谎称老家有事。步云急赶回家,被官兵伏杀于平坝马场。死后,被枭首示众。
步云约生于1902年,死于1937年。今在清镇占街,有一街名“步云街”,乃其当年发迹之地。
兵不厌诈,人人皆有软肋;在劫难逃,事事都须小心。
历史总有许多偶然和必然,倘若步云不死,其后继续为匪或成为人民武装,实难推衍,所谓生命无常世事无常者也。老子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诚哉斯言。
白岩村老民宅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节 日
一年的节日中除春节外,布依人最看重的是四月八和六月六节。
两个节日都是选在农闲时,其中,栽秧完成之后的六月六节日时间最长,足足要过半个月。过得最精彩的是四月八。
有乡谚:四月八下,斗篷蓑衣高高挂;四月八晴,斗篷蓑衣不离身。
四月八,又称牛王节,这天,一大清早就把牛放出圈,让牛争得头草,也就是最早吃得青草,这样可以使牛强壮。这一天的牛,不许鞭打,不干活,任其享受。
这一天,布依人感恩天地,感恩牛群,感恩劳动。一个懂得感恩的族群是善良的族群,是传承美德的族群,是天地万物护佑的族群。这一天,人们上山去采染饭花和染饭叶,采回后,置碓中捣碎,染饭花汁呈黄色,染饭叶汁呈黑色,取其汁,染成多色米饭,家家户户各显神通,做成色香味俱全的饮食。规定必须煮有红蛋。而后,聚众野餐,带上春节时储备的腊肉、血豆腐,共尝共品,各取所需。当天,约定俗成,要吃八餐。那个寨老跟我说到这个情节的时候,灿烂着一脸皱纹:“四月八这天,我们过的是共产主义生活。”
染饭花和染饭叶被捣碎取汁后,人们用碎渣搓牛背,亦撒于房前屋后,可以驱蚊辟邪。孩子们则会被大人们带到水边,用清水净洗童身,一年一生无病无灾。儿童们则以竹筒制成水枪,扬起长长高高的水柱,互相注水湿身取乐。
和谐,安宁,团结,是布依人的传统。
同行的有:王辉伦、陈文杰、张厚林、顾武刚、朱发猛及其尚在小学就读的儿子。大家都遗憾着,可惜晚来了几天,没有赶上这个热闹场面。
回来的路上,我想象着神奇的四月八,那种张扬,那种狂放,那种欢快。我悄悄地自言自语:明年,我一定要来看看,来享受享受布依人的四月八,海吃八餐,沾一点布依人的仙气豪气爽气。
放眼望去,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牛群悠闲地啃着野草,农人欢欢地唱着山歌……
我曾经撰过一副对联:“鸟语往林中串过去,山歌从花里飞出来”。眼前的景象,不正是这副对联最恰当的注脚吗?
白岩村《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 作者简介
肖光豁:男,贵州开阳人,现居安顺。当过泥水匠、铁匠、翻砂匠、皮匠、教书匠,从事过企业管理。发表过诗歌、小说、散文。长篇小说《湘黔路》2013年由团结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居士堡》2016年《黔中早报》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