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减负”史 | 教育评论52

作者:九九

人类学博士

“减负”,全称为“减轻中小学生学业负担”,已成为我国教育领域的一个热词。近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标志着我国新一轮的“减负”行动正式展开。

这不是我国第一次“减负”。

1955年7月1日

教育部发出《关于减轻中、小学校学生过重负担的指示》,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减负令” (项贤明,2019)。

1964和1965年,毛泽东为“减负”发表过春节谈话,并做过两次批示。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中小学生学业负担问题重新浮现。

1986年1月17日

国家教委、国家出版局和国家工商局联名颁布《关于严禁擅自编写、出版、销售学生复习资料的规定》;

1986年3月6日

国家教委发出《关于在普及初中的地方改革初中招生办法的通知》,

这两份文件都与“减负”有关,算是我国第二轮的“减负”。

2007年10月15日

胡锦涛在十七大报告中明确要求“更新教育观念,深化教育内容方式、考试招生制度、质量评价制度等改革,减轻中小学生课业负担,提高学生综合素质”(项贤明,2019)。

要求很明确,规格也够高,遗憾的是,这些年来我国中小学教育的发展方向基本与此背道而驰。

(图源:网络)

特别是近些年,由于资本的推波助澜,教育内卷越来越严重,学生和家长的负担都越来越重,睡眠不足,苦不堪言,中小学生身心健康受到很大损害,自杀事件频发,引起各方重视,因此才有了《意见》的印发。

那么,此次“减负”行动效果将会如何呢?能否克服以往“越减越负”的怪圈,真正为广大中小学生减负呢?我们今天就来谈谈这个问题。

历次减负,效果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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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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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稍加分析就可以发现,以往的“减负”效果不好。比如第一次“减负”,教育部1955年发布的命令,十年后毛泽东还在批示这个问题,显然“减负”效果不佳。

国家教委1986年提出第二轮“减负”,二十年后胡锦涛还在谈这个问题,并且郑重写入十七大报告,可见二十年“减负”效果不彰。

十七大到今天,大家就更加清楚了,十四年过去了,学业负担越来越重,课外补习愈演愈烈,学生问题越来越多,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

为什么三令五申“减负”,效果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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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源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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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业负担过重的根源,在于择校、升学的压力大;择校、升学的压力大,根源在于基础教育“等级化的学校制度”(杨东平,2021)。

2019年,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项贤明发表了《七十年来我国两轮“减负”教育改革的历史透视》(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9年第5期),指出“升学压力是中小学生学业负担过重的最主要原因”。

而升学压力来自哪里?很简单,只要学校还分为重点与非重点,而且好坏差距较大,那么,升学压力就不可能降低。

按目前的考试制度,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经常是一分决定命运,所以学生及家长哪敢放松?所以不管学习好的学生还是学习不好的学生,家长都不惜砸重金,为孩子报补习班,指望孩子提高分数。

遗憾的是,“一个人培训,是提高分数;一群人培训,是提高分数线。”——大家都补习,最终提高的是分数线,学生们就更累了。因此就陷入了“越减越负”的怪圈。

学科类校外培训真的能全面禁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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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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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根据《意见》,“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占用国家节假日、休息日以及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那么,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校外培训应该会全面禁止,因为没有时间培训。

但是,我们也应该想到,只要“择校”、升学的压力依然存在,学科类校外培训就没那么容易偃旗息鼓。因为,毕竟“一分决定命运”,家长们肯定还会四处想办法,学科类校外培训可能转为地下,包括私教、夜校、夏令营、冬令营,等等,乃至学生可能翘课参加校外培训。总之,形式多种多样,监管难度很大。

日本和韩国就是前车之鉴。1977年,日本政府发布《学习指导要领》,推行“宽松教育”,逐步减少教育内容。此举本意是降低学生的学习压力,结果却引发了校外培训的爆发式增长。因为名校的竞争依然激烈,校内不教了,大家就都去校外参加培训了。

1980年,韩国曾经制定政策,禁止一切教育补习行为。但是该政策并没有得到家长的支持。导致政策形同虚设,私人补习禁而不止,反而带来更多问题。2000年,韩国最高法院宣布政府禁止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班的规定违宪,此举导致教培机构迅速反弹,学生用于补习班的人均费用全世界第一。

(图源:网络)

那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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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也要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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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学生学业负担过重的问题,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标志之一就是学科类校外培训已经下沉到幼儿园阶段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因此,难度再大都要想办法。否则,我们的民族竞争力只会进一步下降。

《意见》的举措就不错。首先解决资本化的校外培训机构、民办学校的问题。应该说,对于制造焦虑、增加负担而言,以逐利为目的的校外培训机构和民办学校难辞其咎,它们确实严重破坏了教育生态,先把这两者解决掉是对的。

至于对于转入地下的五花八门的校外补习,可能需要我们更多的耐心和智慧去处理。总之,方向是明确的,态度是坚决的,既然学科类校外培训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们就要尽快全面杜绝。

如何才能彻底减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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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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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均衡,指的是基础教育阶段学校都一样,至少差不多。硬件、师资、经费、生源,都差不多,这样也就没有择校的必要,也没有升学的压力。

前面提到的日韩,包括台湾,现在已经度过了教育内卷的时期。他们在义务教育阶段的学校基本都一样,教师则是流动的,因此中小学生就没有择校的必要,也没有升学的压力。

大家都不愿意去职业教育学校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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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也得去,而且还要增加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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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教育的另一个大问题就是结构失衡,大量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或者待遇很低,大量的工厂和服务业则招不到人,这肯定也不利于我国国力的增强。

因此,职业教育的比例要进一步加大,很多欧洲国家达到70%左右的比例。并不是大家都要做学术、做研究、坐办公室。其实有一份得心应手的职业对幸福是很有帮助的。

当然,这需要政府进一步推动,需要民众的观念改变,需要进一步提高工人、服务员的收入,最终可能也需要政治体制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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