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车

码头上的交通相对于其他乡镇算是非常方便的。

鼎盛的时期,码头上一天上下水的船只有十几趟,有船的时候,一般都要配套的公共汽车。

从码头发出的公共汽车有三趟:一是到九成农场的,一是到县城的,一是到镇上的。

正班的公共汽车是大客车,有时候因为客多,也会用解放牌的货车上面蒙上油毡布算是客车的。

再后来,有人买了小型三轮车,货箱里一侧加块木板,车厢上蒙上油毡布,就成了乡镇之间穿梭的交通工具。三轮车的价格跟公共汽车一样,不同的是,它有2-3个人就可以跑,且沿途可以随上随下。

到镇上,三轮车要2毛钱,而公共汽车只要1毛5,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等公共汽车,一者上下车地点固定,再者时间间隔没有准头,不像三轮车,来了上车就走。

从家里到县城只要4毛钱,可那时候挣钱太难了,没有人平白无故地舍得花那个钱买票。因为,码头上,顺便车太多了。

所谓的顺便车,就是从码头拉货去镇上、县城、九成、后山等地方的大货车,运气好的话,可以挤在司机的驾驶室里,人多的话,一般站在车厢的货物上面。除了农药,或者堆得特别高的树木、草料的车,一般的车都可以拉人。

那时候,码头上最有权力的人是看货场的人,因为他们跟所有来拉货的司机都熟悉,只要看见货场有火车在上货,我们就找看货场的人说要搭车,他们便出面跟司机师傅说,带几个人到什么地方。

我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每个星期天的下午,都到码头的货场上去,让看货场的师傅给找个顺便车。绝大多数时候,都会有顺便车去县城,唯一不好的是,那些货车装货特别费时,等一两个小时都是正常的事,好在那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别的都值钱。

有时候赶得不好的话,师傅装的货物还得过泵,多了少了,还得回来重新装卸,有时候,师傅还得在码头吃饭或者会亲戚,那时间耽误的更长。

搭顺便车虽然省钱了,可站在货物上面不仅不安全,还非常遭罪,夏天晒得身上冒油,冬天被风灌得全身哆嗦。最重要的是,站在货车的车厢里非常不安全,随时要用手抓住车上的一个地方,生怕一脱手被甩下去。

我小时候亲眼见到一次车祸。

很多人从镇上看电影回来,这时看见公社拖拉机站的拖拉机往码头这边开,尽管司机一直向搭车的人摆手,他不去码头,可那些人谁也不信,纷纷往车厢里爬。

司机本来想停车跟大家说清楚,他也就是到大坝边的水泥厂,可他还是善心大发,估计想着,能拉这些人一段就算一段吧。

他就慢慢地往前开着,快到水泥厂的时候,他在船闸的拐弯处慢慢地减速,以便停车后所有人都下车,然后,他就顺着大坝的斜坡去水泥厂了。

拖拉机还在往前开着,手脚利索的人开始从车上往下翻,人群非常混乱,突然,有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孩子,从车厢里掉了下去,残剧瞬间就发生了,孩子的脑袋真好掉在车轮下面,车轮从他的脑袋上压过去,脑袋瞬间就变成一张薄纸一样的。

我当时在坝上走着,看到了几乎全过程,那时候我这辈子见到的最惨烈的景象,以至于后来我每次开车经过那个地方,都想到当年躺在车轮下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从县城回家的时候,不像有些人见到放空往码头开的车就在后面爬上去,我宁愿往回走,也不愿意扒车回家。

三轮车成为乡间主要交通工具之后,门口很多熟人开着三轮车运营,按理来说,我们不好拿他们当便车,可那时候的人非常义气,知道我们这些学生也没有钱,因此,他们大多是免费搭载我们回家,毕竟一个村没几个人能考取县城的高中。

我还是脸皮薄,坐几次,师傅不收钱,下次看到他的车就得避着,省得被他看见。再后来,我宁愿周末的时候沿着大路走回家,因为,沿途我可以看看闲书。

读大学以后,家里有了自行车,去县城或者镇上,就骑车过去了。到县城只有十几公里的路,骑车快且方便。

那时候,有类货车不愿意搭人,那就是拉食品的车。当年能见到的食品主要有鸡蛋、鸭蛋、红糖、白糖、红枣、核桃、红薯干等,司机怕搭车的人在车上偷吃。

有次从镇上回来,有个小伙伴爬上了一辆拉鸡蛋的车,在车上,他从装鸡蛋的板条箱上抠出一条大缝,然后从箱子里掏出十几个鸡蛋放到身上。

当时是夏天,他的短衣裤也没有口袋,于是他把背心拽到裤兜的松紧里,将鸡蛋放到背心里,直到腰里出了一个圆圈,他才作罢。

货车快到码头的时候,他看车有点减速,然后利索地从车后面跳下来,也许是震动过大,圈在腰里的鸡蛋全部打碎了,白的蛋清顺着背心往外溢,黄的蛋黄顺着裤头往下流,他的样子简直没法看了。

好在路边有水塘,他毫不犹豫地钻进水里,站在深水处把衣服脱下来,一点点地往下搓揉蛋黄和蛋清。

回家之后,他不仅没感觉到方便,反而被父母一顿训斥,毕竟扒车是非常危险的,没得到鸡蛋是小事,要是有个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后来,交通方便了,便车也不让搭了,因为沿途有交管局的人巡查,严禁客货混装。那时候,我们还没货精贵呢。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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