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故乡的原味
七八年前的秋季,出差墨尔本。忙完事务后,和客户闲聊说到移民的话题时,蓦然记得,旧日好友阿奇就在墨尔本。
回旅馆后,是下午四点左右。翻到阿奇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电话。得知我也在墨尔本,他异常惊喜:“你也移了?什么时候来的?在哪里?我过来接你。”兴奋又激动的一连串的话甩过来,我透气的空隙都没有。
阿奇十多年前因大女儿读书办的移民,女儿在莫纳什大学读书。到墨尔本后,很少回来,十多年来,偶尔记起对方,会通一次电话。
阿奇开车到我住的旅馆,一见面两个大男人都抱着,紧紧的。
从旅馆到阿奇所住的地方,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到他家,已是晚上九点左右了。
他老婆阿锦见到我,两眼都红了,哽咽着说:“大哥,想不到你能来?”
阿奇带我到厨房,拉开冰箱指着一袋子蚝对我说:“大哥,今晚炸蚝炸吃。”
差不多十点左右吃饭,餐桌上摆着一碟蚝炸粒,没有葱粒的蚝炸显得苍白,没有故乡蚝炸的焦黄色泽。
阿奇歉意地说道:“来这里十多年了,隔一阵就炸一些吃,没有葱,少了味道。”
我夹一块放嘴里,满嘴蚝的腥味。阿锦走过来说,凭记忆做,手势不好。她把手里装着半瓶水的玻璃樽放桌面:“这是米酒,来时带过来的。”转身拿来两个杯子,把酒倒在两个杯里。我很惊讶:这里也有米酒买?
阿锦笑了笑:“是老爷子当时塞进行李的。在机场时,阿奇准备丢了,我拦住他,与其它行李一起办了托运。”
阿奇呷了一小口,轻声说道:“刚来时,炒菜用了半瓶,到年底时,不舍得拿来炒菜,觉得它珍贵了,就收藏起来。你来了,得有酒……”阿奇的语气说着说着沉了起来,说到这里,几乎是哽咽着说完。
我抿了一口,酒的味很淡,但很醇香,酒味还在。
少半杯的酒,喝了一个小时左右。酒少,话多。
讲的话题,大多是在故乡时的一些人和事情。很小的琐碎事,一些俗人俗事。零零碎碎的叨着,酒浅浅地抿。长长的话绵绵不绝,薄薄的酒味悠悠扬扬。
阿锦看到我们的酒喝完,从酒柜取出一瓶白酒要开,阿奇举手拦住。
那晚,在阿奇的木别墅休息,阿奇与我挤在一张床。阿锦叫他刷牙和洗澡,阿奇说,今晚不刷牙,让酒味在嘴里待久一点。
图片来自庄健鹏
朋友阿超,二十多年在南宁做生意,挣了些钱后,把父母亲和大哥二哥都带过去。在南宁置买了房产,一家人除了清明节回来,其余时间跟本不回来。
有次南宁办事,借机会到阿超家做客。说到村里时,阿超忿忿不平:“村里有什么好?野蛮俗悍的故乡有什么地方让我眷顾的?几年前,堂哥要建房,说要占用我家后园一点地,我说无所谓,大家兄弟。再讲,从小到大我和他关系最好。”
阿超摇着头苦笑说,前年回去办理土地确权的事,看到我后园的几棵大树的树枝,伸到我旧屋顶,问他借刀打算砍下那些树枝。堂哥说,那些树是他们家的。听他这么说,我很惊讶:这些树明明是我家的,怎么是你呢?他绷着脸说,你家的树打台风是全刮倒了,这是我种的。
无论怎样说,他坚持说树是他的。说到激动时,他突然跪到地上发毒誓:如果这些树不是我的,我就断子绝孙。
看着他扭曲的脸,我想呕。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占了很多的一些树和竹地,别人跟他论理,他就跪着发毒誓。
阿超说,故乡有什么好?有什么留恋?回去村里,看到面目狰狞的堂哥,看到那些表面纯朴却是最奸诈最贪小便宜的村人,心里十分厌恶。
阿超父亲叹口气说,他看到的不是树,是树下的土地。不是他们变了,他们没有变,本来就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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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每次回小城,母亲总是买了很多鱼虾等等给她带回去。我说,妈,这里市场都有得卖,你装进车箱,有腥味。母亲说,她们市场卖的鱼虾没有鱼虾味,没有电城味。
有天到朋友家吃饭,炸了蚝炸,不是很好。有米酒,从老家带来,一直不舍得喝。当时是父亲塞进来的。
保全讲到故乡,他说出自己感触:如果故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有可以牵挂的东西,那么心里就有故乡的位置。
从墨尔本回来后,我在乡下买了两瓶米酒给阿奇寄去。
阿奇收到米酒后打电话给我:米酒里有故乡的原味。
辛丑年正月十五,记于半爿茶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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