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享遐龄
崔浩被收。恭宗(时为太子)谓高允曰。见至尊。但依吾语。既入见。恭宗言允小心密慎。虽与浩同事。然微贱。制于浩。请赦其命。世祖召允谓曰。国书皆崔浩作不。允曰。《太祖记》。邓渊所撰。《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同作。然注疏臣多于浩。世祖大怒曰。此甚于浩。安有生路。恭宗曰。天威严重。允迷乱失次耳。臣向备问。皆云浩作。世祖问。如东宫言不。允曰。臣罪应灭族。今已分死。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乞命耳。实不问臣。臣无此言。臣以实对。不敢迷乱。世祖谓恭宗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难。而能临死不移。且对君以实。贞臣也。宜宥之。允竟得免。时世祖怒甚。勅允为诏。自浩以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频诏催切。允乞更一见。诏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余衅。非臣敢知。直以犯触。罪不至此。世祖怒。命介士执允。恭宗拜请。世祖曰。无此人忿朕。当有数千口死矣。浩族灭。余皆身死。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高宗幸允第。或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高宗叹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又雅信佛道。时设斋讲。好生恶杀。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人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卒年九十八。(《高允传》)。
高允后魏蓨人(今河北省景县),字伯恭,自幼爱好文学,通晓经史天文术数,学问渊博,中年时在家教授学生,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受业弟子千余人。后来北魏太武帝征召为中书博士,升侍郎官职,承领著作郎(专掌撰述国史),又奉诏教授太子景穆帝(恭宗)经书。
崔浩因国史事,犯罪被收押时,恭宗当时身为太子,对高允说:「我亲自引导卿朝见皇上,皇上若有问话,只要依照我的话回答便是。」到了朝见世祖(魏太武帝)时,恭宗说:「高允为人小心谨慎严密,虽然与崔浩同事,然而身份微贱,一切受崔浩牵制,请圣上赦免其罪。」世祖问高允说:「国书是否都出于崔浩所作?」高允说:「《太祖传记》是前著作郎邓渊所著述,先帝传记及现今传记,臣与崔浩共同著作,然而至于注疏,臣所注述比崔浩多。」世祖大怒说:「既然多于崔浩,那有生路可说?」恭宗惊惧,急忙替高允辩护说:「圣上天威尊严持重,高允小臣,一时迷乱,所以言语失去伦次,臣曾经详细问过,都说崔浩所作。」世祖问高允说:「太子的话当真不?」高允说:「臣罪该灭族,今已自分当死,不敢虚伪妄语。殿下只因臣侍讲于左右多年,哀怜于臣,所以特为臣乞求生路罢了,实在未曾问过臣,臣也未曾说过此话,臣以实回答不敢迷乱。」世祖感动便以感叹训导的语气对恭宗说:「实在正直啊!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却能在临死之前,言辞守死不变,这就是『诚信』,且能对君诚实不欺,真是一位难得的忠贞臣子,应该格外赦免其罪。」于是高允竟然得以赦免。
当时即命高允草拟诏书,自崔浩以下,僮吏以上与国史有关官僚,列出一百二十八人全皆抄杀五族。高允认为罪刑太重,疑惑不决,不忍草拟诏书,世祖一再诏谕急切催促,高允乞求进见,冒死极力谏正说:「崔浩所犯罪过,假若还有其他原因,那就不是臣所敢了知,若只触犯国史事件,罪刑不应如此诛连惨重……」世祖一时触怒命武士将高允拘捕起来。恭宗急忙为允拜请息怒,并以不忍圣上有伤仁德之理代允解释一番。世祖终为所动说:「假若不是此人震悟了朕,当更有几千人命受死了。」于是诏令崔浩罪灭五族,其余改判自身死罪。著作郎宗钦临受刑时感叹地说:「高允仁恕心地,真是接近于圣人境界呀!」高允经此大节,更见重于当世。孝文帝时累官进封爵位为咸阳公,又任散骑常侍,历事五位皇帝(太武、景穆、文成、献文、高宗)出入三省(尚书、中书、秘书)五十余年,未尝犯有过失,平审刑部三十余年,朝廷内外都称叹公平允当。
高允年老辞官归隐,不久朝廷又以安车征召为中书监,掌理机密,统领大臣,又命审议评定国家律令,当时高允虽已九十余岁,然心志智识,并不差减,皇上尊重他年高德劭,赐予他乘车入殿,朝见天子不必下拜,有国事入见参奏,特赐茶几手杖坐席,以备询问政事。承受器重恩礼待遇如此。
高允一生为人仁恕,沉静诚实,对宗亲笃厚,对旧友不忘,见有流离饥寒的人,便倾出家产赈济施与,使各得其所,或随其才能德行,推荐于朝廷。自己虽处于高贵地位,而自身生活简朴,如同贫寒之家。有一次高宗亲临高允住宅,只有几间草屋,室内布被敝衣,厨房只有些盐菜而已,高宗感叹地说:「古人的清贫,岂有比这更甚的吗?」高允平生笃信佛道,常设食斋供僧众,讲经说法,心存好生之德,厌恶杀生,常对人说:「我在中书省为官,曾有阴德救济人命,假若阳报不差,我的世寿应享百岁。」果然享年九十八岁高寿善终。谥号「文」赠号为「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