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读诗经（32）凯风：寒泉之思

说起“孝”的诗篇，对后世影响最大、时期最早的，当属《邶风·凯风》，从此，寒泉成为母爱的代言

中国美男兼才子的潘岳就曾在《寡妇赋》写过“览寒泉之遗叹兮，咏蓼莪之余音。”

寒泉就是出自《凯风》感叹慈母的辛劳，以后我们还会学到小雅的《蓼莪》，同样将父母对子女关怀刻划到极致

国风·邶风·凯风

凯风自南，吹彼棘jí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qú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xùn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xiàn睆huǎn黄鸟，载好其音。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凯风：

“南风谓之凯风，东风谓之谷风，北风谓之凉风，西风谓之泰风。”——《尔雅》

尔雅中讲中国古代对风的称谓，南面吹来的风称为凯风

“南风长养，万物喜乐，故曰凯风。凯，乐也”——【汉】李巡

南方吹来的风，温暖和风，万物受到它的吹指，生机勃勃，茁壮成长，所以，凯，是喜乐、快乐这意。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文中将母爱比作滋养万物的风，凯风的伟大，在于，它的包纳万物，从棘心（酸枣树刚刚发芽）喻儿子则刚初生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直到长成棘薪（可以用来烧的柴），凯风依旧毫无怨言吹拂。棘薪不是什么栋梁之材，只是用作烧火的柴火，这也就对应诗人自喻的我无令人。诗人自谦我们兄弟都不成才，没有可以回报母亲的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文章的第三、四章，诗人分别以寒泉、黄鸟比兴，

在浚之下的寒泉无论冬夏还能滋益人的心脾，而母亲有子七人，反而不能侍奉母亲，还让母亲操劳

黄鸟还能够唱出婉转的歌声使人快乐，而母亲有子七人，却不能安慰母亲的心

反复叠唱无不是孝子深深地自责和对母亲的深情。

1. 母亲一人，对应有子七人（数量上，反应母亲的劳苦）

2. 棘心---棘薪，薪只是用作了烧火的工具，而凯风依旧不停地吹来和煦地风（母亲的无私，孩子无论成不成材，母亲不会嫌弃）

3. 以寒泉的滋润、黄鸟的鸣声，反复重叠自责之深反衬自己兄弟不能安慰母亲。

钟惺评曰： “ 棘心、棘薪，易一字而意各入妙。用笔之工若此。 ”( 《评点诗经》 )

刘沅评曰： “ 悱恻哀鸣，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与《蓼莪》皆千秋绝调。 ”( 《诗经恒解》 )

《凯风》对后世有相当大的影响，自此，凯风、寒泉，也成为孝的代名词，后世的赞颂母爱的诗歌很多都是受到了凯歌的影响，都能看出《凯风》的留下的印迹：

古乐府《长歌行》

远游使心思，游子恋所生。

凯风吹长棘，夭夭枝叶倾。

黄鸟鸣相追，咬咬弄好音。

伫立望西河，泣下沾罗缨。

这首基本就是《凯风》的再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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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完夫母周夫人挽词

宋代：苏轼

柏舟高节冠乡邻，绛帐清风耸搢绅。

岂似凡人但慈母，能令孝子作忠臣。

当年织屦随方进，晚节称觞见伯仁。

回首悲凉便陈迹，凯风吹尽棘成薪。

苏轼好友胡宗夫母亲过世，苏轼立刻手书挽词，

一句以《诗经·鄘风·柏舟》比胡母“夫死不嫁”的'柏舟之节’，贞节操守、遵礼守家，受到乡邦邑人的赞誉。

二句写周夫人既是慈母，又为师长，言传身教，持家育儿，他培养出来他儿子胡宗夫不仅是孝子，在宗代党朋之争激烈之时敢于对皇帝直言

三句用了两个典故

汉书中说方进的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织屦养育他长大（培养之恩）又以伯仁的德，比周夫人的德行

最后一句“凯风吹尽棘成薪”，苏轼化用《凯风》句“凯风吹尽棘成薪”来歌颂母亲的养育之恩。

凯风和棘心，指的就是母亲跟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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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写过一首歌颂母亲的，而且，我觉得写得更是感人：

慈乌夜啼    唐代：白居易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

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

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

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

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

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

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

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反哺:慈乌初生的时候，母亲餵养它，等它长大了，便捕取食物来餵养母亲，这叫做反哺；引申是说：报答父母的恩情。

白居易的诗很容易理解，诗中感叹慈乌在失去母亲后天天哀号，守着原来那片林子不愿意离去，听到的人，都跟着落泪。声音似在倾诉自己曾未报答母亲的恩情。其他的百鸟谁没有母亲，而只有慈乌哀声这么深。白起虽为一代名将，但是连母亲去世都不奔丧连禽兽都不如，而慈乌日日哀号，真是鸟中的曾参。

曾参是孔子的学生，也非常的优秀，在论语中，很多曾子云，指的就是曾参，而曾参更是二十四孝之一，孔子死的时候，曾参是以父亲的礼守孔子墓，而且，孔子临终更是将孙子（孔鲤的遗孤）子思托付给曾参。

关于曾参的孝的传说很多，礼记说他父亲病故时“ 曾参“泪如涌泉，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以后“每读丧礼则泣下沾襟””

周曾参，字子舆，事母至孝。参尝采薪山中，家有客至。母无措，望参不还，乃啮其指。参忽心痛，负薪以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至，吾啮指以悟汝尔。”（《二十四孝》）

思母    宋代   与恭

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

去年五月黄梅雨，曾典袈裟籴米归。

典故：霜殒芦花：寒霜把芦花摧残。芦花：典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传载孔子弟子闵损字子骞，少时受后母虐待。冬天，后母将芦花塞入布中，给子骞穿。而以棉花制袄，给自己亲生儿子穿。子骞父得知，欲休之。子骞跪求留母，曰：“母在一子单，母去四子寒。”父乃止。后母悔，遂待诸子如一。后世转以芦花代指母爱。

与恭是出家人，他自己过得清贫，而在最困难的时候，为了自己的母亲不忍饥，他不惜典当 袈裟以换得母亲的粮食。他写的这首《思母》虽是极普通词语叙述平凡往事，却全流露一片赤子之心，那个独自倚着柴门的白发母亲已不人世，想起这一切能不落泪吗。

别老母

清· 黄景仁

搴帷拜母河梁去，

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

此时有子不如无。

清代官员黄景仁外出为官府办事，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告辞妻女拜别老母，当他临行掀起门帘看到母亲白发苍苍泪眼朦胧的望着他，自己多想在旁边尽孝，却不得不狠心掩柴门凄惨远去，那一刻他深深地自责自己这个儿子养来干嘛。读到最后一句，我再次想起凯风中的“母氏圣善，我无令人”这是同样的儿女自责的心啊，这是穿越时间，任何一个年代，孝子同样的遗憾，读到这句，眼泪再也止不住，泪奔。。。

岁末到家（清·蒋士铨）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怨风尘。

同样清代大才子蒋士铨，他与诗与袁枚、赵翼合称江右三大家。他的《岁未到家》也能每个在外游子的母亲。子女回来，父母会为之高兴兴奋好久。我突然想起每年我还没有到家，家里已早为我房间打扫干净，被褥洗好晒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孟郊当时写下《游子吟》时，一定是深知母亲的那一份矛盾的心理吧，既要密密缝，担心孩子在外时间长了衣衫坏掉破掉穿不暖，又期望早些回来，还好有象蒋士铨这样的子女，在外再苦再累，不敢在父母面前半句怨言。

《凯风》篇的结束，让我们一起品读闻一多的《七子之歌》，他写的一组组诗，纪念被西方列强割占的七个地方：香港、澳门、台湾、九龙、威海卫、广州湾和旅大。而直到现在，还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品读《七子之歌》是否也会想起《凯风》中在凯风吹拂中的七个孩子呢

1925年夏天，当闻一多从美国学成回国时，所见之处，满目疮痍，怀着悲愤的心情，挥笔写下《七子之歌》组诗，纪念被西方列强强行割占的七块地方。

七子之歌

作者: 闻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