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南凉】那一段偷桑葚的幸福日子
那一段偷桑葚的幸福日子
不记得哪位名家留下了一句名言,他说:“没偷过瓜果的童年是不完美的。”他说的真有道理。
时序进入五月,又是雨天,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四十年前去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和一帮同龄的男孩女孩在一个叫做郭坳口的洼地里念书。
郭坳口这片洼地里原本是个有几户人家的自然村,按照序号编为红星大队(今天的扒锄港村)第二生产队,生产队的社员们习惯自称“我们二队”,而不是“郭坳口”;在七十年代中期伙大队时,红星大队和一山之隔的新华大队(今天的天子岙村)、一河之隔的新安大队(今天的金盆架村)三合而一,组建了新的“新华大队”,郭坳口也顺势和一路之隔的原红星大队第三生产队刘家窑上塆合并了。
“二队”“三队”合并了,社员很快就搬家到路那边去了。郭坳口的屋基坪还在,新成立的“大新华大队”便在此造了一联六大间的土坯校舍,做了新华大队小学高年级的一部分。房子是坐东朝西的,四五年级教室各占两大间,另外两大间就是上课老师备课和守校老师临时做饭的地方。
轰轰烈烈的“伙大队”运动才搞了两三年的样子,红星、新华、新安又各自散伙,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郭坳口那一联六大间的四五年级的校舍却还在,只不过不再是新华小学高年级分部,而是改为红星小学四五年级了。两个年级统共也才两个班,三位老师教我们:W老师教五年级语文兼班主任,N老师教四年级语文兼班主任,J老师是这个教学点的负责人,他教两个年级的数学;除语文数学以外,W老师还教两个班的体育(郭坳口并没有可供活动的体育场地),J老师还在两个班开设了劳动课。
我们四年级的班主任N老师是1976年的高中毕业生,高个子,大嗓门,接手教我们之前,他在大新华大队带了两年的六七年级(初中下放到小学的教学班),送了不少尖子生去汪岗高中。N老师高中毕业时没有高考,他的第一拨学生赶上了高考,对他触动很大;在教我们的同时,他也暗暗使劲,总盼着有机会走进考场,去圆他的大学梦。
那年四五月间,N老师一连好几天没来郭坳口给我们上课,隐隐约约听说是他请了假补习培训去了(也有人说N老师是请的婚假),班上的事情都由J老师操持。J老师虽然是当年红星小学的教学主任,但是他的主业依然是教数学;N老师请假的日子里,大都还是J老师的数学课——数学课密度太大了,就像肥肉吃多了一样“旺”人,J老师偶尔也临时增加一两节劳动课。
我们的劳动课的内容不外乎点瓜种豆。豆苗移栽是技术活儿,小学生做不了,更多的劳动内容便是给瓜凼子培土、施肥、除草。从谷雨到立夏这段日子,雨水多一点,正是给瓜苗早夭的瓜凼子补种瓜秧的好时机。龙头塆的X同学便自告奋勇:老师,我家菜园子里瓜秧多,我大(大:父亲)正愁泛不完,我回去取一箢篼来!
龙头塆近在咫尺:从郭坳口往东翻过一道岗,跨过一道畈就到。J老师答应了他。茅屋塆的Z同学见状,也跟J老师打报告:老师,X同学他家的瓜秧是点在营养钵里的,一箢篼带钵的瓜秧很重,他根本提不动,我跟他一起去。
Z同学平日里上下学总跟X同学同路。J老师相信他。
两节劳动课时间过去了,也没见X和Z两同学的瓜秧的影子。大家猜:可能正赶上家里午饭熟了,这两个就先回家去吃饭了吧。这样一想,大家也就不等他们了,各自回家吃午饭。
午饭后,各路同学回到郭坳口。老远就瞅见X和Z两同学站在老师办公室的窗沿边,耷拉着脑袋边罚站边听J老师的谆谆教导呢!
大概过了一杯茶的工夫,两位同学蔫妥妥地回教室,J老师脚跟脚地也进来了。J老师先叫X和Z两位同学自己跟班里同学讲当天上午究竟干什么去了。X抢在Z前头说:我俩见林场的桑子熟了,馋了好几天,今天就借机钻了劳动课的空子,跑去'捞’桑子吃了!Z赶紧跟着说:我俩自己劳动课不劳动,还去偷社员群众的劳动果实,大家莫学我......
J老师赶紧叫他俩打住:你们两个检讨书已经交了,当众检讨就免了;不过N老师回来后这检讨书我还是要转交到他的手上的!其实我现在要说的是,今天他们两个肚子里馋虫发作了,跑到林场里'捞’桑子吃,看起来是冇得解的事,但是人家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我听说这两天林场就要给桑田里喷洒农药了,看你有几条命敢吃他们的桑子!
说完这通话,J老师就回办公室去了。刚才蔫妥妥的X和Z俩同学立刻活泛起来了——
X说:我大跟林场里养过蚕,桑叶天天换新,可不敢随便喷洒农药!J老师那是唬人的话!Z吸溜着舌头说:今天的桑子红紫的为主,还是有点酸哈,过两天全乌红了全熟透了,肯定还要甜......X忽然想起什么,喃喃自语:奇怪,J老师咋知道我两个'捞’桑子的事呢?
我们在旁边哄堂大笑:你傻呀!看你嘴角边,桑汁印子还在呢;还有,哪个叫你俩'捞’桑子不穿黑衣服,荷包袋都染红了!不过,笑完之后,大家都围着他俩打听:你俩刚才说的桑子马上要熟透了的桑田在哪个位子,怎么走啊......
大概是J老师对X和Z的“教导”太过柔和,也许是X同学关于桑叶不打药的经验激励了大家,也许是桑田里乌红的桑葚诱惑力实在太强,此后两天的午饭后,班里李阁塆、龙头塆、茅屋塆三条线路上的五名男生,无一人赶到郭坳口来午睡。他们在X召集下,穿梭在郭坳口和龙头塆之间的桑田里,'捞’来紫红乌红的桑葚,为全班同学解了馋。
可是,事不过三。偷吃酸酸甜甜的桑葚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下午眼看快要上课了,身高腿长的X同学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向J老师报告说:老师,林场把......把他们捉去了!甭问,偷偷溜去'捞’桑子的几个同学被林场看林人逮住并扣下了!
四年级班主任N老师还在请假中,J老师叮嘱五年级班主任W老师看管住两个班,他便跟着X同学去了林场。林场的人谁不认识J老师呢?但是他们硬是不给J老师面子,那个负责“看押”的人更是高声大气地说:事儿出在学校外,老师您莫管;要管也得他们的娘老子来管!
听了这一番话,那四个瑟瑟发抖的同学吓得不轻,都快要哭出来了。X同学躲在J老师身后,觉得势头不妙,赶紧向林场山下跑。他家就在林场下边,他想叫他大来,他大在林场干过,跟这边人熟,来了或许说得上话。
等X同学拽着他大上来的时候,J老师已经在那跟林场的人谈笑风生了。被“扣押”的四个同学都自由了。他们告诉X同学——J老师跟林场谈妥了,从下个星期开始,劳动课安排同学们来林场摘桑叶,桑子管够!
X同学不解,他想问:过几天来桑田义务劳动,还会有桑子可吃吗?不过想到被“捉”的同学“解放”了,也就没有什么可多嘴的了。
......
那年六月之后,郭坳口那一排校舍拆除,我们再也没机会吃到那山坳口后面的桑田里的桑葚了。
“话南凉”系列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