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英的故事 / 开普饭

衍水文学

展示辽阳人的丰采

秋英的故事

“老师，从这个教师节开始，我以后每年都给你过节。”这是十五年前过教师节时秋英对我说的话。那天她还送了我一份礼物——她亲手画得画。对于她的这份心意，我很高兴，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是很难从学生们身上看到这么富有浪漫气息的举动的。

“我知道你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但每年都给我过，怎么可能，一年两年还行，将来你毕业了，工作了，结婚了，哪还能顾得上这件事。有时候你想信守诺言，但客观条件也未必就能允许你这么做。收回你的承诺吧，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虽然知道她是真诚的，但还是要提醒她——人不可以轻易许诺，哪怕是小事。

“我不是随便说说的，”看到我不相信，秋英显得非常激动，“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老师，你看着吧。”说完，她急匆匆的走了。

十五年前，我在家乡的清泉中学任教。秋英，是我任教班级的学生。她学习成绩一般，长得也不漂亮——个子矮，眼睛小，脸颊宽，嘴有点大——在学生当中，非常不起眼，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因为自身的一些经历和一直没有实现的心愿，我经常在讲课的过程中渗透一些这样的思想：农村的孩子，一定要走出去，去见见世面。否则，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空间是多么的狭小。我经常鼓励学生们多看书，并表示我有一些书可以借给她们。但向我借书的只有秋英一个人。

一天，秋英在还书的时候说：“老师，你高考那年的作文题目是《尝试》吧。”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很好奇的问。

“《青年文摘》里有一篇汇编历年高考作文题目的文章，你在'尝试’下面画了线，我一猜就是。从你那儿借的书，你做过标记和画过的地方我都抄了下来。”没想到她这么重视我所看中的，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我能感觉到，她很喜欢我，只要是我布置的作业，无论是作文还是日记，都认真完成。虽然她话不多，但我能看出她是个有想法的人。她在日记中写到：“……人怎样才能活的有尊严？难道命运是注定的吗？……”没想到，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女孩头脑里，竟然有一些不平常的东西。

初一下半年的一天，秋英没来上学，和她同村的学生告诉我秋英要不念了。问清了地址，我骑着自行车去家访。秋英的家在一个山沟里，挨着道边，房子好像是好多年前盖的，看起来很旧，木头做的大门，石头砌的围墙。院子很简陋，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但屋檐下，围墙边，甬路旁处处种植着扫帚梅——细高的枝条，单薄的花瓣，仅仅一阵微风，就摇晃不停，那些花虽然纤弱，却开得茂盛——为这简陋的小院增添了一份生气。

秋英的爸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话语很朴实，“我并不是不重视教育，她要是学习好，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她念书。现在的成绩，也学不出什么名堂。念不念都一样。”“大哥，不要这么早就下结论，秋英她学习很努力，给孩子一个机会吧。”思想工作很快做通了，第二天秋英就来上课了。事后她对我说，“我爸并不是真得不让我念了，他是恨铁不成钢。”

在秋英读完初二那年的夏天，我调到县里的高中工作了。因为不想看到离别时伤心的场面，我没有和他们告别。教师节前后，我收到了她的信，“……今年的教师节我写信祝你节日快乐，明年的教师节我要当面祝你节日快乐，老师，你就在高中等着我吧！”

第二年，她真的考入了我所在的高中，虽然成绩不高，但是属于公费录取。更巧合的是她又被分配到我任教的班级，看来我们师生缘分还挺深的。

虽然高中三年秋英刻苦学习，但毕竟基础太差了，高考时只考取了海南的一个法律专业的专科学校。“为什么走这么远？”“我想多见识见识。”她说话时目光非常坚定。

接下来的几年，我们联系的不多，但每到教师节，秋英祝福的短信总会如期而至，从未失信。再后来，从一些零星的短信联系中知道她毕业了，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一些地方打工呢。我想，她后面的故事大概与大多数类似的毕业生差不了多少——专科毕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给人打工，然后找个对象结婚生子，再打工，不过如此。让我没想到的是，也让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无法相信的是，毕业两年后，秋英竟通过了浙江省的公务员考试，考进了浙江省财政局。当我终于能用QQ和她联系时，我迫不及待的向她询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向我讲述了这些年的许多事：

当年考上海南的专科学校以后，我一直在想毕业后的出路问题，难道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专科念不念都一样，毕业以后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我难道不能再做些努力吗？于是我报考了华东政法大学法学的自学考试。在别人玩的时候，谈恋爱闲逛的时候，上网聊天的时候，我都一直在图书馆看书。大学三年，我只在春节的时候才回家，其余的时间都留在学校学习。我觉得唯有这样才能不辜负父母在家乡辛苦的劳作，不虚度自己宝贵的青春。三年后我专科毕业的时候，自考的16门科目也考完了，拿到了本科学历。后来我跟随朋友来到杭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时在鞋店打工，并准备公务员的考试。那时我已经很有信心了，自学本科考试那么难我都攻下来了，这公务员的考试有什么难的。我很幸运，一次就考中了。我爸妈，家里的亲戚朋友谁都不相信，你也不相信吧！

我真得不敢相信，这朵长于北方穷乡僻壤里的不起眼的小花，竟能在南方大都市里扎根怒放。当年我只是觉得她有些不一般，竟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大的出息。其实仔细想想，从她对教师节给我送祝福这件小事的认真和执着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只要她下决心做的事，应该没有不成功的吧。我忽然想到了那年家访时在秋英家里看到的扫帚梅，她就如那纤弱的花一样，看似柔弱，其实生命力旺盛。我把这个想法和秋英说了，她问我，老师，你知道扫帚梅另外的名字是什么吗？——秋英。它的花语是：坚强，努力生存，绝不放弃。老师，你不觉得你也是一朵秋英吗？

之前，我总想问她一个问题：在她的人生舞台上我是否也扮演了某个重要的角色？但至今也没问过。现在那一句“老师，你不觉得你也是一朵秋英吗?”是不是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