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小说】第204期：二个人的烟火（31） / 开普饭

编者语：

题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接下文。

二个人的烟火32

文｜王宏涛

L市会展中心的报告大厅，能容下一千多人，二十多盏大吊灯的照耀下，整个大厅灯火璀璨。琇莹坐在正中央的报告席上，专心致志地进行讲解，长长的睫毛低覆在她那双如潭的双眸之上，灯光在她的眼睫上滑过，光华幽微。

当琇莹说到伏王硕墓中出现九鼎时，底下观众立时炸了锅，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按捺不住，站起身来问道：“有什么证据说是九鼎？周王室才可以拥有九鼎，难道伏王硕可以和周王比肩么？”有人附和道：“是啊，伏王硕，本身就是僭越，你这不是胡乱定性吗？”有人说，“这可是学术研讨会，你不能凭主观臆断！”有人干脆喊道：“你这是报告么？我看是在编剧吧？”话音一落，观众哄得一声大笑。

林德明在下面坐着，见此情形，不无得意。他是从内心深处不希望琇莹成功，尤其还是在自己极力反对下成功。眼见观众起哄，林德明恨不得研讨会马上终止。侧身看了一眼大伟，大伟却十分平静，只是对琇莹笑着微微点了点头。林德明顿时火冒三丈，干脆站起来，说道：“大家静一静，让我说一下。”

观众立时平静下来。

林德明还是有所理智，笑道：“我们今天的报告会准备的不是十分充分，对于文璓莹的观点，我觉得只是代表她个人，不能代表我们组委会，这样，接下来的时间，让我们欢迎李玉良教授上台做个总结性发言，你们看好不好？现在就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李玉良教授。”

观众没有一个鼓掌。不仅如此，李玉良教授也未起身。

林德明笑道：“难道不欢迎我们的李玉良教授？”

观众还是没有反应，一个个面面相觑，谁都明白，这是明摆着拆琇莹的台，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做法，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第二例。这时，大伟站起身来，道：“林主任，一个省级研讨会，做事也这么武断么？这么做，是我们L市的独创，还是S省的善举？”

大伟的话咄咄逼人。

“你……！”林德明尴尬至极，朗声道：“做得不好，组委会有权取消报告者的资格，无论她是谁，不能因为一个人影响我们省的声誉！”

大伟笑道：“研讨会，所谓研讨，就需要有不同的声音，难道我们市的文理文岸，他们没有资格代表不同的声音？”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林德明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当即离开了座位，向大厅门口走去。他这一走，大伟对琇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让琇莹不知所措。此时，不知谁带头首先鼓掌，接着，掌声便响起了整个大厅。琇莹脸一红，知道大家是对自己的鼓励，非常激动。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这时，观众又开始鼓掌，有的甚至喊道：“我们支持你，我们支持你。”琇莹心里一酸，眼泪掉了下来。观众又开始有次序的鼓掌，掌声一浪接着一浪，琇莹面对话筒，哽咽道：“谢谢，谢谢你们。”

观众的掌声渐渐平息，琇莹抿了抿嘴唇，忍住了泪水，慢慢说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了我机会，也给了我祖父和父亲的机会。”掌声再次响起。琇莹泪水涌出，含泪道：“我的这篇报告，其实是我父亲和祖父他们从事考古工作的辛苦结晶，我不知道他们的观点是否正确，但是我很爱他们，我觉得我有义务将他们的成果公布出来。虽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和父亲离开了人世，但是，并不影响我对他们的爱和思念。当我做这篇报告时，仿佛他们就在我的身边，鼓励我，支持我，让我把他们未尽的事业完成下来。”

观众又是长时间地鼓掌喝彩。大伟也抿着嘴，对琇莹不住的点头。

琇莹长出了一口气，道：“谢谢你们，接下来，我继续给大家展示图片。”

掌声落后，观众鸦雀无声，见PPT图板上显示出九鼎和八簋图，琇莹道：“这是九鼎八簋图，是出土于八三年的伏王硕的墓中，大家看到这个画面，是当时出土时的真实情景，没有任何人为的改变。”观众不自觉地发出“喔”的一声，都感到惊奇。“这些鼎和簋的摆放，应该是按照某个方位，当时是祭祀的场景，这些鼎和簋虽是出土于硕的墓中，但并不在主墓室，而是在离主墓室不远的单独墓室中。这个单独墓室保存得非常完好，没有被盗过的迹象。”琇莹又点开下一篇网页，PPT图板上出现一个墓室图，“大家仔细看一下，这个墓室没有门。”观众又是一阵“喔”的一声。

“根据南山村其他地方的一些考古发现，伏国的下葬制度有别于中原地区，他们习惯在主墓室外，建一个类似库房的墓室，以便于将陪葬用品储藏。而且这个类似库房的墓室，四周是全封闭的，没有门，所以，这也是这些鼎保存完好的原因。通过对出土的青铜器一些铭文考证，这批青铜器是在硕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六百五十年祭祀后遗留。之后，再没有硕祭祀的任何记录，可以推断，这是伏王硕的最后一次祭祀。”

观众一阵哗然。周书中教授一皱眉，李玉良笑着点了点头。刘国庆也是点头同意。琇莹的这些观点，在此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非常珍贵难得。可是，有观众问道：“这么说来，伏国到底是小国还是大国？小国的话，为什么青铜器上有伏王，而不是伏公？大国的话，为什么春秋、左传史记等未做任何记载？”

琇莹道：“源于伏国并非姬姓诸侯国，应属于北方少数民族。”

还有人问道：“既然九鼎保存完好，那么九鼎呢？主办方出的宣传手册，里面根本没有九鼎。还有竹简，难道主办方不想让这些文物参展么？或有所保留，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根本没有？还有，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资料，今天才公布出来？难道是有什么顾忌么？”

这一问题提出的特别尖锐，比刚才的问题，更是直接说到了问题的实质，道出了所有观众的心声。包括周书中教授，和在座的每一位教授专家学者，他们内心深处都在问同样的问题，既然发现了九鼎，那么九鼎哪去了？

主办方在这次研讨会举办之前，出了一本官方印制的宣传手册，手册中专门介绍了本次参展的重点，并一一介绍了文物的来历。这些参展文物，都是来自省博和市博的馆藏文物，可是，琇莹晒出的这些文物，手册中根本没有，如今多出了这么多关键文物，观众能没有疑问么？

面对大家的这些疑惑，琇莹也有点急，可是父亲的资料明明这么写的啊，竹简是在父亲遗留下来的皮箱中，可是这些青铜呢？青铜并没有在皮箱里啊，那么，这些青铜器又去了哪里？

这时大伟站起身来，大家见有人站起，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在大伟身上，大伟很从容，笑道：“不知大家注意没有，前不久香港的春拍会，当时有一款鼎，是以二千八百万港币成交，据说这款鼎与眼前的九鼎其中的一款很有渊源，相信不久大家就会见到它，这款鼎是一个港商捐赠，我想这就是答案。”

大伟说完，又坐下。观众更是议论纷纷。没想到本次燕国文化研讨会，会有这么多的秘密和意外发现。

就在大伟刚坐下不久，有个工作人员急匆匆找到大伟，说是外面有人找。大伟未及多想便跟了出去，出了报告厅，到了门口，见Linda站在走廊口，Linda穿着一套红色的香奈儿外套，手里拿着绿色LV包，正颐指气使的和一个工作人员说话，见大伟出来，冷笑道：“没想到吧？我会到这来找你？”

大伟很诧异，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当然了，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么？”Linda冷笑一声。

大伟一笑，“说吧，有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是让你身败名裂的好事！”Linda倨傲道。

大伟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俩去休息室谈一下。”说着，大伟向休息室走去。

“等等，我就想在这谈！”

大伟又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Linda。

“我就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高大伟不是人，不是人！”Linda歇斯底里地喊道。

大伟道：“Linda，不要过分！对我来说，还没有欠你的地方，如果你真要闹起来，身败名裂的，可不是我高大伟！”

“够了！高大伟！你看这是什么？”说着，Linda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看到了吧？就是它，可以让你高大伟身败名裂！今天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伟忽然想起，这份文件应该是下雨那次自己眩晕之后，她独自留在办公室拿到的。当第二天大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这份文件丢失，当时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或夹在某文件里，没想到竟到了她手里。大伟道：“你可不能乱来，到时候后悔的只能是你自己。”

他们二人的争吵，很多工作人员都躲到了一边，这时，林德明急匆匆走了过来，见Linda脸色苍白，举着一份文件，正歇斯底里的发飙，大声喊道：“Linda，你快回去！”

Linda回头见是自己父亲，将文件收回包中，冷笑了一声，径直走开了。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林德明道：“你俩搞什么名堂，还闹到了这里，简直是丢我们省的脸！对了，你刚才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你不觉得过分吗？”

大伟道：“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冲动。我觉得面对学术问题，我们不应埋没我省的考古成就。”

林德明冷笑一声，“那个文璓莹就是你的考古成就吧？高大伟，你太不自量力了！”

大伟明白，Linda和自己已势同水火，林德明与自己翻脸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利益犹存，还顾忌一点之前的情谊而已。不过，大伟还有有把握的，即使翻脸，他林德明也有所保留，毕竟很多事情都被大伟掌握，鱼死网破，至少目前还不会发生。

大伟点上一颗烟，吸了一口，道：“对不起，我觉得她配得上考古成就。”话说到这份上，二人已无话可谈。林德明气急败坏地指着大伟，“高大伟！做人做事不能太过分，否则会带来什么，你比我清楚！”说完，冷笑一声，向休息室走去。大伟忽然想提醒一下，Linda手里的文件还涉及到他，后转瞬一想，罢了，他们之间还需我提醒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装作善类？

此刻报告厅内，又想起了热烈的鼓掌，而且还有观众的叫好声，显然，琇莹的报告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并取得了成功。这样的结果，大伟很安心，不自觉地笑了笑，向另一个休息厅走去。

休息厅内没有人，大伟坐到东南角的角落里，一口烟一口烟的吸着，轻薄的烟雾笼罩着，远远看去，几乎看不清他的脸。此时的他，只是沉默着。

可是，沉默就能换来风平浪静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琇莹的成功，意味着风波的开始！那些失踪的青铜，也可以说，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难道只是轻轻地被拨开，再选择沉默就可以万事皆休么？还有那份文件，如果Linda真要闹起来，只是鱼死网破这么简单么？

想着想着，大伟快速地抽了几口烟，然后将烟使劲抿在烟灰缸上，该来的，迟早会来。鴥（yù）彼晨风，郁彼北林，面对挑战，何必忧心钦钦！大伟站起身，又向报告大厅走去。

S省的刑侦大队二科专案组，在对费的车祸死亡原因进一步调查中，发现肇事司机张维明有一笔来源不明的一百万巨款，而且张维明自车祸事件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销声匿迹。专案组感觉很不寻常。

为了不打草惊蛇，专案组秘密调查了张维明的社会关系，以及在车祸事件前后的通话记录。通过调查通讯记录，意外地发现有一个香港地区的电话号码，共打了五次，之后便没有了通话记录。号码来源显示无记名卡。巧合的是，在调查费的车祸事件中，同样的，有个叫燕三的死，也进去了警方的视线。虽说是发生不同地点，可是死亡的原因如出一辙。在对肇事司机的调查中，也有来自香港方面的电话打进，并且肇事司机像消失的电话号码一样，也是人间蒸发。

专案组展开更加深入的调查，发现燕三和费都从事古董生意，再往前追溯，发现都与香港那边有业务往来，应该是和一个叫寺的人联系密切，难道寺就是王敏？

据警方掌握的资料，王敏，男，五十二岁，是S省L市人，高中文化，先从事文物贩卖，后制作假青铜器，在已掌握的案件中，共涉案值8.7亿，倒卖出国家一级文物246件，二级文物1758件。王敏非常狡猾，江湖人称“漫天星”，自1995年以后，便离开了警方的视线。难道这就是王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