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侠：谈谈“审沙”一场戏中阿庆嫂的表演

赵燕侠、杨少春《沙家浜》

更真实  更丰满

——谈谈“审沙”一场戏中阿庆嫂的表演

赵燕侠

我们北京京剧团演出的革命现代戏《芦荡火种》，经过修改重排后，改名《沙家浜》演出了。这一次，剧本、艺术处理和一些人物形象都做了重新的安排。

以前，我在《芦荡火种》中，只是着重刻划阿庆嫂的高度革命警觉性。当时认为，她的外型、衣着已经很象一个茶馆老板娘了，所以没有在她的公开身份上做必要的和更多的表现。自然，我这个演惯了古代妇女形象的京剧演员，在刚刚开始演现代戏时，着重从阿庆嫂这个革命人物的革命气质着手，先从正面把人物树立起来，还是非常必要的。现在，在《沙家浜》中我演的阿庆嫂，则是在《芦荡火种》阿庆嫂的性格基础上，进一步充实人物的公开身份的形象，其目的在于迷惑敌人，取得敌人的信任，让敌人相信阿庆嫂是个“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老板娘，使他更好地利用其公开身份打掩护，开展地下工作。

在《审沙》一场戏中，刁徳一让阿庆嫂去劝沙奶奶，过去演出时阿庆嫂看到沙奶奶遍体鳞伤，控制不住阶级感情，闭了一下眼，把眼泪咽到肚里去，然后很沉重地说：“沙奶奶，参谋长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知道什么你就说，一说不就什么都完了吗？”现在考虑到闭眼的动作和沉重的双关语，很容易暴露阿庆嫂的身份，所以去掉了闭眼的动作，而加上阿庆嫂走到沙奶奶身边，双手在腹部交又，用带有些“江湖气”的口吻来念这几句词，特别是念到“你都听明白了吗？”的“听”字时，往上稍挑一下，借以来表现阿庆嫂带有质问和不满沙奶奶的口吻，不让敌人在这紧急关头看出任何破绽，瞒过敌人耳目。总之，阿庆嫂在和敌人打交道的几场戏中很好地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圆活灵通，不露痕迹地和敌人应付周旋。

京剧《沙家浜》全剧

除了表现茶馆老板娘的热情、周到，还增加了表现人物的泼辣作风。修改后的剧本，在《审沙》这场戏中，恢复了原来沪剧中刁德一放沙奶奶回家，让阿庆嫂陪送，并派刘副官追踪观察二人行迹的情节。刘副官回来后报告二人打起来了，阿庆嫂上场后，一边坐在椅子上整理衣着，一边说：“好厉害的老太婆，出了门就跟我打起来了，嘴里汉奸走狗一个劲地骂。你瞧！牙也打破了。瞎了眼睛的倒想算计我来了，她哪是我的对手，早就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了。”刁德一接说：“阿庆嫂！你多心了吧！”阿庆嫂没好气地说：“哼，我要是多心就不在多心人面前管闲事了。”说毕用大手巾一撢鞋，左腿放在右腿上，用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刁德一，表现出对刁德一很不满，演出了老板娘的泼辣神气。这里演得泼辣也要演得比较有分寸，注意“火候”不能演得太过了，更不能使用“彩旦”的神情和动作，也不能演得过于厉害了，因为，要演出泼辣，而不能演成泼妇。目的是做出老板娘的泼辣、锋利，利用胡、刁的矛盾，激起胡对刁的不满，反戈一击。从而消除敌人对她的疑虑，进一步来迷惑敌人，取得敌人的信任。

增强了阿庆嫂公开身份茶馆老板娘的一面，是不是会削弱了党的地下联络员应有的革命气质呢？阿庆嫂对革命者气质的表演，只是在外型上的收敛，因此就更需要加强人物的内心活动。由于人物的内外的极不一致，内心的紧张活动又不能通过较大的动作来表现，只能通过一些细致的，含蓄的神情来表现，特别是通过人物的眼神“心灵的窗户”来表现性格。警如：在《智斗》中，场上只有胡传葵和刁德一二人面对观众，窃窃私语，阿庆嫂上场由屋门刚刚走出，面对胡、刁背后，阿庆嫂稍一扬脸，眼晴上下稍微一看（不能看得过多），但在这一视之中，观众觉察出她是在冷眼打量敌人，只这一刹那，眼晴的运用要表现出阿庆嫂这个人物在和敌人周旋时，“眼晴后面还有眼睛”的复杂内心世界。所以，我的体会是革命气质的表现，要考虑到特定环境，剧中规定情景，不能简单，尤其是在敌人的“心脏”里，一味在外型上追求人物的眼含敌意锋芒毕露的一些大动作，是不符合生活真实的。而要在特定的复杂环境中，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通过环境允许的动作来表现出人物的精神面貌。

赵燕侠著《我的舞台艺术》 长江文艺出版社  1983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