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太阳底下的东西》

短篇小说《太阳底下的东西》

◎程双红

生活的真义,人生的神髓,究竟在何处?——题记

“事情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苓子错就错在中了那男崽的邪,蒙了心要去北京......”镇里人已然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闲别人、消闲自己。

1995春  歆州

皖地春早,三月撷茶,歆州古镇芳龄女子几乎都忙起了采茶,整片整片的茶园临目远望,满心满眼都是弥久的绿意。

茯三吸着烟叶,脚边踱步的小黄狗也像是被春气感染,眼神灵泛起来。

“镇长闲呢,闺女采茶去了?”娥嫂背着娄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苓子年纪也不小了,十七岁在咱们镇那怎么着也得处对象了吧,苓子识字有文化,是个好姑娘,可巧我一侄子模样俊秀,眼瞅着和苓子很般配,茯三哥考虑考虑呗?”

茯三捻了烟叶,咳了一声,笑而不语。

青峰茶园是歆州古镇世代的财富,早春三月少女们都忙活起了一大片,为的是能采到质地上乘的春茶。

“啰,我上三月么茶庄唻,芽儿新吐络子翠哟......”

“喂,苓子,别只顾着唱了,你那忙完了没哟,听说有个北京来的大学生到咱们镇里来采什么,反正不是采茶,你要是忙完了咱去看看呗......”

苓子停下歌声,扭了扭腰肢,弯腰一久浑身便不是滋味,她背起了娄筐,叨念着“北京来的,真好”,随后便和女伴童香离开了茶园。

一踏进家门,苓子发现屋里来了许多人,人圈之中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孩子,抱着一个长柄的巨物。男孩干净清秀,有那么一股气质使苓子确信多半是那“北京来的”。

“严俊啊,你刚才说在北京读书,然后呢?”

那“北京来的”忙着回答,“对,我在'北京艺术学院’上学,这次来歆州是采风,打算待上一周,刚才说过的,主要想感受这里的人情山水,找找灵感。”

“'严俊’这名字可真不像他的外表,哪是'严峻’呢?哈哈。”一旁的童香拉着一声不吭的苓子嬉笑道,人群中的严俊闻声也笑了。

闻声而笑的严俊注意到苓子,像一只做工精细的木雕鸟,静静地,只有眼神间或一转,才能证明是活的鸟儿。

这时四围有人提议让严俊讲讲镇子外的事,讲讲北京,严俊说“我最近写了一首歌,词和曲都是原创,保证别处听不到,里面的歌词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下面我给大家弹唱一下”。

严俊把巨物缓缓拉开,取出一个同样大小的巨物,只见它有许多长线,中间还有一个圆洞,神秘深邃、新奇怪异,“这是吉他,一种乐器,我用它来伴奏”,严俊不出意料地回答了一群迷离的眼神。

“哦~听鼓楼的夜色/看前门的市景/我知道你的怀疑是于我来说多了一些/是谁将地安门的星辰/收集在夜空里/事情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错不该在夜里捉摸太阳的双眼......”严俊自我陶醉在吉他声里,而周围却又陷入持久地静默中,忽然有人鼓掌,静默的众人将目光转向那人,原来是——苓子。

第二天苓子照例上青峰茶园采茶,童香身体不适,托苓子帮她干今天的活,苓子想都没想直接答应。望着大片的茶园,此时她似乎有那么一丝后悔了。

“要我帮忙吗?”

苓子闻声转过头,竟是那严俊,她慌忙不知所措,“哦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这么多,你能采完吗,我帮你好了,就当是体验。”严俊放下怀里的画夹,抢过娄筐干起活来。

苓子注意到了那刚被放下的画夹,以及......画上的少女,梳着小辫,蓝白花布衣。

“你这画的是我吗?”

“哈哈被你发现了。”

“画得真好,她比我好看。”

严俊听苓子这样夸自己,忙作回应道,“不不,她哪能有你好看?尤其是你的眼神,感觉里面有个小天地,我喜欢你的眼神。”

......

两人似乎有点沉默,苓子鼓起胆问“你在北京上学,学什么?”

“艺术专业什么都得会一些吧,比如音乐、摄影、绘画,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音乐,尤其是民谣吉他。”

“我也喜欢唱歌,采茶时总会来两句”,说罢,苓子就唱起了皖女采茶曲,“啰,我上三月么茶庄唻,芽儿新吐络子翠哟......”

“好听!”严俊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不过我不知道吉他是什么,你能跟我讲讲么?”

“没问题”,严俊似乎像吉他书里讲的那样,一字不差地侃侃而谈,“吉他,俗称六弦琴,17世纪在西班牙和意大利盛行,18世纪中期开始风行欧洲,20世纪风靡全球,与钢琴、小提琴并称世界三大乐器,主要分为古典吉他、民谣吉他、佛拉门戈吉他、夏威夷吉他、爵士吉他、电吉他......”

虽然苓子一句也听不懂,但安静地这样听他细细讲来,感觉很美妙。

“吉他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你,明天你还来吗?”严俊看着苓子痴迷的眼神问她。

“当然来,三月采春茶,我每天都在忙活。”

“那好,明天我带吉他来。”

“嗯嗯。”

严俊正要转身走,又想到落下了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茯苓子。”

“这名字真好听,我叫严俊。”

“我知道的。”苓子脸上荡开了一团温暖的金色。

晨光初泛,苓子早早地就醒了,或许是昨天的约定,或许是严俊那些不可名状的吉他介绍,一切纷乱如丝的思绪顷刻间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闪过,分不清顺序,理不清头绪,就这样苓子早早起身去了青峰园。

初晨的青峰园是明暗交织的美,翠色一律躲避,只听得青鸟之鸣没落在明暗的雾霭中。

“你来这么早?”

苓子看到那把熟悉的吉他和熟悉的面孔,“睡不着,就早来了一会儿”。

“我是想趁着初晨时分来茶园看看,我猜初晨青峰园的茶色应该与平时有很大不同,果然收获了美景,哈哈。”

严俊把吉他端在胸前,“苓子,我来首指弹给你听吧,很适合现在的晨景。”

“指弹?是什么?”

“就是不开口唱,只是纯音乐。”

“好呀!”严俊透过雾霭看到了苓子脸上不深不浅的金色。

苓子盯着琴弦和严俊手指头的合奏,闭上双眼真切地感受到了神奇与满心欢喜。这样生硬的“钢丝”竟谦和地亲吻他的手指,音乐是那么有温度,能给人想要的一切,眼前的一切,看不见的一切......

严俊似乎揣摩到了苓子对音乐的沉迷,先前的那只木雕鸟在音乐中神游物移、幻化留真。

眼前的姑娘与他四围所见的女孩是那样的不同,严俊不忍打破一帧神来的静谧风景画,于是便附和着浅奏、浅奏。

一曲终了,苓子安静地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严俊不动声色地拨开落在她睫毛上的飘羽,这一举动中断了苓子的静默。

苓子回过神来,脸上金色的温暖霎时间变成了绯色的羞赧,她看见严俊看自己的眼神与先前有点不同,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于是灵机一动又转移了话题,“严俊,你能再给我讲讲北京吗?”

“北京是一个一切想法都可以明目张胆存在的地方。”

“啊?”苓子显然是被“明目张胆”这种解释吓到了,“什么叫明目张胆?”

“我的意思是,在北京每个人敢想所想,敢为所为,尤其我们年轻人,一切的想法或许在其他地方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但它会平和地接纳你一切有价值的想法,允许你有实现的权利。”

“北京真好,你真幸运可以在北京,为你高兴。”

“怎么这样说呢,你也可以来北京啊”,严俊突然握住苓子的双手,苓子猝不及防。

“苓子,来北京吧!你可以学习音乐、学习专业的唱歌,歆州的生活虽然闲暇自在,可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年轻人,除了生活还得有别的追求不是吗?”严俊轻轻地一字一句道。

苓子十几年来在古镇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细思极恐,自己十几年待在歆州的小天地、囿在青峰茶园里,殊不知外面的世界,殊不闻北京的天空。

“跟我一起去北京吧!”严俊看穿了苓子的游移。

“跟你去?真的可以吗?”

“是的,和我去北京,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这里是我的家,有我爹,有童香,有茶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他们。”

“那么请你试着想一下吧,如果说为了我,你大概觉得唐突而随便,那么不为别人为你自己,好吗?三天后我回北京,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三天后你出现在这里和我一起走,我等你。”

......苓子陷入一阵沉思。

三天时间对于苓子来说,仿佛比自己十几年的光景都迅速,实话说,她自己根本没想好,但如果非要说实话——苓子渴望去北京,渴望,甚至达到了渴求的境地。但茯三自从苓子娘过世后一直守着茶庄,守着安安分分只有两个人的家,从未动摇。苓子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抛下一切只顾自己心梦的姑娘,这对她来说,难如登天。

三日之约如期而至,严俊带着行李、背着吉他早早来到了青峰园相约的故地。

早时窸窸窣窣飘起了伶俐的小雨,严俊安安静静怀着稳妥地心等待着他的姑娘,仿佛已有先知暗示他苓子一定回来,“苓子一定会来的,她是有梦想的。”

严俊撑着伞,在青梭雨的陪伴中一直等待,终于,他意识到苓子不会来了,严俊叹了口气,转动了一下伞柄,朝镇外的方向走去。

昙花一现的彩云和孑然久长的孤月注定是不同路的,就像白天与黑夜,一方拼命追赶自诩能静待合和,无奈只是残缺。

青峰园依旧是笑声琳琅,童香拍了拍娄筐上的尘土,笑着问苓子,“苓子,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啊?莫不是想那北京来的严俊?”

苓子慌张地掩饰自己的若有所思,“哪有的事,采茶吧。”

苓子回到家,茯三和小黄狗都在院里,“爹,我回来了”,说罢就径直地走向屋里。

茯三虽说是粗人,但对自己的女儿了如指掌,自从苓子娘走后,茯三一个人拉扯闺女长大。

苓子已经两周一声不吭地在茶园和家来回,谁也不知道这姑娘心里藏着什么心事。

“镇长啊,苓子自从那严俊走后就这样,十有八九是被勾了魂儿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茯三逢人就被七嘴八舌地说一通,这天晌午实在憋不住,进屋就对苓子说,“苓子,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跟爹说,爹知道你从小有自己的主意,不管你想干什么,只要合情合理爹都会答应。”

“爹,我想去北京。”

“你当真是为了那严俊?你们互相了解吗?”

“严俊,是北京的一份子。”

“什么意思,你不是为严俊那去北京干什么?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可不比咱们歆州,你在那里要怎么生活。”

“爹,你不明白,我想去北京不是只为了严俊。严俊说的没错,我应该去北京,不为别人想、不为他想,而是为自己想一回。”

茯三点上了烟叶,深吸了一口,“你从小有自己的主意,长大了也是,也罢,你想去北京就去吧,爹答应你。”

“爹,那家里就剩你自己了......”

“家里的事你别操心,这不还有它吗,还有镇上来来往往的熟人,爹不会太孤单。”

茯苓子哽咽着点了头,“爹,那我过段时间忙完这阵茶园的事就走,说不出的话都在心里了,等我回来接你一起。”院里静谧异常,只间或听得到黄狗拨弄尘土的声音,烟叶随风飘散的窸窣声。

约摸五天后,苓子收拾了行囊,装好了茯三塞给她的一笔钱,清晨告别后出发离开了。镇里人都搞不清这姑娘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镇长闺女不知道享福,不接受镇里优秀青年的热爱,非得跑到北京去,人们都说,“北京那哪是咱们歆州人能待得了的地方啊!”

苓子偏偏不信这个邪。

镇里人知道茯苓子蒙了心一心想要去北京,所以有人又说是被那严俊勾魂了,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可严俊和北京也是一样,又哪是咱们歆州姑娘能栓得住的人呐!”

苓子始终不信邪。

离开歆州后辗转来到了冀地的鼎州市,鼎州离北京尚有不近的距离,可苓子浑身上下钱财所剩无几,不得已只得选择在鼎州打份工,赚钱凑路费再去北京。

茯苓子思前想后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活儿,看到一家门面尚可的餐馆招人,管吃住,苓子想想这活儿自己能干,所幸的是,真的留了下来。

苓子在这儿每顿饭都有肉,有时客人们没动的饭可以吃一吃,隔三差五厨子做顿大的店里人一起吃,几乎是顿顿有肉,苓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茯苓子,我看你这几天活儿干的不错,人也水灵,我挺看好你,咱们'好食客’缺的就是你这样的服务员,你有打算多留些日子吗?”这天刚打烊,老板娘语重心长地询问道。

“谢谢老板娘,我还是打算干完咱们当初说好的,然后就去北京。”

“你去北京干吗呢?你想想你一个外地姑娘,在北京无亲无故的,就算凑了路费到北京还不是一样打工吗,在哪里都是打工,咱们鼎州起码生活成本低,要是在北京,你这点工资活的得多难你知道吗?”

茯苓子把刚洗完的碗筷擦了干净,小心翼翼放进橱柜里,“老板娘你的好意我都知道,明白您是替我着想,可我要去北京,一定要去北京。”

“哎!傻姑娘......”老板娘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苓子干完当初的约定期限,攒了好几百块,满心满眼充满了幸福感,自己遇到这样善心的老板老板娘,一心觉得自己在北京仿佛也可以如此生活了。

这天苓子告别了老板老板娘,赶着去北京的那唯一一趟车。“茯苓子,来,拿着这钱,在北京比不了在鼎州,拿着。”

“不,我不能多要您的钱了,这些天您和老板都很照顾我。”

“傻孩子,我是看你实诚,一个人大老远跑来,身边没个熟人,还铁了心非得去北京,你说你这是何苦呢!罢了,你既然要去我们也不强留,拿着吧,一点心意!”

苓子接过老板娘给的钱,也接过了她的关心,那关心好像有着十足的分量,沉甸甸的,托稳了并不是很容易。

太阳底下何尝有恒久不变的东西。

长途的舟车劳顿丝毫没有打磨掉苓子心里色彩斑斓的光泽。下了火车走出车站,苓子便看见“北京站”三个醒目的红漆大字,她一字一顿地读着“北——京——站”。苓子出了站不知该往哪儿走,可她丝毫没有因孤独无助而体会到恐惧,她荡起脸上的金色注视那几个字,好久好久......正巧出站口一个大妈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人,注意到这个青涩的女孩子,便朝苓子搭起话口来。

“小姑娘就你自己?”

茯苓子睁大着双眼,默默点了一下下巴。

“你有地儿住吗?”

茯苓子再度静默地摇了摇下巴。

“姑娘,不是我说,车站乱啊,你赶紧找个地儿住下吧。”

“我是外地来的,也不知该去哪,阿婆能麻烦你指条路吗?”

大妈上下打量一番,“也罢,我知道有个地儿招工,看你模样机灵讨人喜欢,这样吧,我认识那儿的熟人,跟人家打声招呼你应该能在那里干的话,管吃住给工资......是做衣服的,怎么样,愿意吗?”

茯苓子早先在歆州,总听镇里人说城里人怎么怎么坏心眼,可从鼎州到北京,遇到的都是好心人,“谢谢阿婆,我正缺活干,不然在北京没办法落脚,做衣服挺好的。”

“哎,你们外乡来北京打工的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茯苓子听不出这话背后的深意,浅显或深奥,嘲弄或同情,她一知半解、不甚清楚。

“不过你这样贸然插进厂恐怕得费点事,毕竟在大城市,总得给人家点好处,人家才同意留你嘛”,大妈顿了顿瞅了一眼苓子的疑惑,“也不多,三百足够”。

苓子心想也是,便回答道“那,阿婆你带我去看看,如果厂子正经,我给您便是。”

跟阿婆进了一条羊肠小巷后来到一家“云临”服装厂,处地僻陋且房屋老旧,但还是有点规模在,于是如数给了大妈三百块钱,待大妈给一位叫“李经理”的打过招呼后,苓子便算是“落住脚”了。

习惯就是把不习惯的开凿、打磨、抛光,直到切口渐深、刺头全无、表皮脱落,习惯就果真成了习惯。

苓子本本分分每天在流水线上、缝纫机上、在针脚里、在丝绸棉布的纹路里塞入了自己满溢汗水的幸福满足,女工们多来自周边的河北、山东、河南省份,大家对皖地来的人尤其是这么小年龄的女孩子甚表吃惊。

“哎,茯苓子,你咋不找个人呢?你说你自己在北京都没个自己人,往后是啥打算?想一直留在北京打工吗?”

苓子捋了捋手头墨绿的衣领,墨绿让她想起了春茶的翠绿,想起了青峰茶园,想起了茶园里的童香,以及只见过几面的严俊......忽而脸上又荡起一股金色。

“她不用找别人,想是早有人了,苓子,想谁呢这是?这么入迷,哈哈哈。”张丽瑗打趣地调笑着眼前这个小妮,在她看来,苓子和当初自己第一次有喜欢的人一样,容易出神,八九不离十。

“哪有,别取笑我了。”

“哟呵,小妮儿不承认,罢了罢了,我看得出,写在脸上呢还不认。”

“没有的事儿,谁能看上我啊。”

“哎,你要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赶明儿姐给你介绍呗,我对象他们厂有个年轻小工,刚来没多久,山东人可高了,中不中?再不成,给你介绍我河南的。”

苓子笑笑后便低了头继续留在针脚里、在丝绸棉布的纹路里......这时,她莫名感觉周围似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但转过头所有工友都忙活着眼前的活儿。

苓子觉得奇怪。

就这样,茯苓子一直在“云临”服装厂干着,最近厂里生意不大景气,工人们各个消极起来,可苓子没有,对她来说在厂里和在青峰茶园大不一样,以前是为谁,她不清楚,但现在每分每秒都是为自己,清楚得很。

苓子在服装厂度过了一个月的光景,歆州的人声、青峰园的记忆、严俊的面孔、吉他的悠扬似乎飘得越来越远,苓子万般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说不上是与这里有种天然亲密感,这种说法让她觉得自己忘本了、有了傲气,因此每一次一旦生发这种感觉她都付之以巧合的说辞,自己能与北京相容,是自己幸运的巧合而已。苓子虽然每天在厂里和成衣布料机器交手着,但心里总会留着那块许久不触碰的小天地。

周五这天下班出了厂,苓子和张丽瑗、雅芳商量着要去西街小吃街吃串儿。苓子一行三人并排在前街小摊儿坐了下来,三人点了几瓶啤酒,“这玩意儿也就是在大城市有了,我们老家在农村可是少见啤酒,雅芳你呢?”

“我们小地方也不常见,更何况女孩子呢,不怎么喝。”

张丽瑗顺着酒瓶欻拉一声倒满三杯。“姐们儿,走一个!”张丽瑗显然是喝多了,先前绯红的脸上晕起一股艳红色,“别喝了,丽瑗。”

“苓子你让她喝吧,她心里难受着呢。”

苓子立即想到了那个男人,“因为他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跟丽瑗去医院流了后就断了联系,没再出现过。那男人不是好东西,错了,应该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原先是拖着她,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最后更心狠,直接不再见她......”

张丽瑗晕晕乎乎地托着苓子的脸,“苓子,你说,你,你告诉我俩,你来北京到底为啥,是姐们儿就说实话。”

苓子原本就没打算把心底事说给任何人,把自己公布于众是一件考验勇气的难事,但张丽瑗和雅芳是她在北京仅有的真朋友,特别是丽瑗这般掏心掏肺地对自己,苓子哪有再去隐瞒的理由。

“好吧,我告诉你,说之前我想敬你俩一人一杯酒,很难在这北京交到朋友,我很珍惜”,语罢一口连闷了两杯。

“我在歆州十几年的时间,从没想过外面的世界会真的和我会牵扯到什么关系。小时候我就已经在茶园里和年纪稍大的姑娘们弯腰采茶,有时候,累了,想偷懒了,我就跑到那园子角落的大树底下歇,那时候啊总望着天,感觉我是有翅膀的,心是会飞的,只是飞不起来而已。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因为听了一个男孩的话来北京,找他,也找自己。只不过找他是很渺茫了,我已经决定忘记他,希望他有美好的生活,所以,我来北京主要是为了找自己。”

“找自己?”

“对啊,我想和他一样能在北京学艺术、学音乐,喜欢他弹吉他我唱歌的感觉,很美好,我不想只是采茶之余瞎吆喝,梦想能像他一样学习音乐。”

“苓子没事儿吧,你是不是喝醉了呀?”雅芳吃惊地以为苓子一定也是醉了,才说出这样破天荒的话来。

“姐们儿,当真?你说说咱们这服装厂女工和学音乐八竿子打不着,你这是咋想的啊,不会被那小子洗了脑吧,靠谱吗他?”

苓子看着两女孩瞪大眼睛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也难怪自己忍住那么久不说,她预想过有天自己的想法会被质疑、被调笑、更会被不屑一提地掠过,这些她都想过。

“在北方,人们会说这是'胡说八道’。”

“我不是在乱讲,我只是希望能活的不渺小,旁人眼神我无法顾及,至少在自己眼里看来能不那么渺小。”

“可......”雅芳刚要反驳过去,被张丽瑗拦住话口,“别劝了,苓子是个有主意的姑娘,我从她刚进厂就觉察了。”

“那你打算怎么实现这想法啊?咱没文化又不能没上艺术院校,更何况就算有文化,北京的艺术院校又哪是说上就上的!”

茯苓子闭着眼睛点了头,“你说的没错,我晓得。前些天我打听过,有个“艺华培训机构”宣传,说是全国为数不多几家成立的艺术培训机构,我挺想去的,就是学费太贵,五千。咱们可能见识少,听说里面有个学生,愣是从一个不懂声乐的小姑娘到现在进了'北京艺术学院’的大门,哎,这个学校你俩听过吗?”

两个姑娘辫子接连晃晃表示听都没听过。

“好了,你俩不知道也没办法,不过我保证今天说都不是醉话,说到做到,信我!今天的账算我的,感谢你们分享我不是秘密的秘密,哈哈。”苓子结完账,正要拉着她俩走,忽而觉得不远处有眼神注视自己,上次也有过这种感觉,但她睁大眼睛拼命四处张望,愣是没有找到那种眼神。苓子心想可能是自己有点醉意,便不再当回事。

“那我和丽瑗祝你早点找到自己,顺便也能在北京找到合适的他。”

三个女孩晃晃悠悠,把着彼此肩膀离开了。

7月2号这天是苓子的生日,出门在外几个月,苓子都忘了早已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而刚进厂一句无心的自我介绍竟被一个人深深记在了心里。不是别人,正是萧宸。

“苓子,生日快乐!我俩差点给忘了。”雅芳托了一个洒满鲜花的生日蛋糕来到还在赶工的苓子面前。

“生日快乐,多亏了人家萧宸,拉着我和雅芳说要给你过个生日,这蛋糕是萧宸专门给你买的。”

“呶,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早点美梦成真,做自己想做的事。”

“谢谢雅芳。”

“这是我的,不知道送啥,想来想去送你一条裙子吧,平时都没见你穿过一条裙子。”

“谢谢丽瑗。”

“好了,下面就交给咱们男主角吧,丽瑗啊,咱俩还有事,忘了?”说着雅芳给丽瑗使了眼色。

“哦哦哦,我俩还有事,哈哈,后面的留给萧宸了。”丽瑗拽着雅芳,“不怀好意”嬉笑着赶紧离开了。

萧宸,“云临”服装厂进厂一年的大专生,大家相当好奇一个有文化的大专生为何来干体力活儿,而且做的是女人的手艺活儿。萧宸给的理由很简单,学汽车大专毕业后找了个活勉强干了几个月,因为汽车厂有人巴结头儿想升职,他看不过去老实揭发于众,这才落了个“越权”、“传谣”的恶名,被辞了。汽车行业一传十十传百,谁还敢收这么个“正义凛然”的主儿坏了头儿的好事,萧宸终于放弃汽车行业改作别的活儿了。

自幼跟姥姥在农村长大的萧宸,竟做的一手好针线,别看他是个男孩,针线活一点不比女人差,于是凭这门手艺被“云临”服装厂留了下来。

“茯苓子,我知道你今天生日,7月2号,你进厂那天说的,我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但自己也不好直接告诉你,于是叫她俩帮我个忙,你不会怪我瞒着你吧?”

苓子被眼前的场面弄得一时间摸不清头脑,她看到蛋糕上洒满了粉色的花朵状奶油团,粉嫩、鲜妍,十分美丽。

苓子又羞涩又欣喜,赶紧冷静下来回答萧宸,“不会不会,谢谢你萧宸。”

“听说生日蛋糕要许愿的,赶紧许个愿吧。”

萧宸静静等待苓子许愿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关注你很久了,特别是这几天,包括那次你们仨在西街,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尤其是你说的,一字不漏,清清楚楚。我支持你的梦想,永远支持。”

原来,那个眼神......苓子此刻明白,那不是幻觉。

“苓子,说了也许你不信,打从你第一天进厂,我就喜欢上你了。”

那只木雕鸟仿佛又回来了,苓子呆望着眼前的萧宸。

“真的,我说实话,不骗你。”

“那你喜欢我什么?”

“你如果一定要说出具体哪一点,我想怕是你的眼神吧,觉得眼神里有故事,别有洞天的样子。”

眼神,好熟悉的词......

“怎么样苓子,你喜欢我吗?”

苓子不语。

“苓子,你喜欢我吧。”萧宸似乎用着略带恳求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她暗暗吸了口气后,极尽缓缓地吞吐出几个字,“我愿意。”

“我愿意”似乎是告诉以前的歆州,我愿意留在这里;似乎是告诉严俊,我愿意放弃你;又似乎是告诉自己,我愿意接受一切未知的可能。

萧宸不敢相信她竟会这样果断的答应,难以抑制的冲动推搡他一把抱住了苓子,男性的气力即刻透过苓子的花布衣传递到了骨血之中。

苓子和萧宸甜蜜无隙地过着两个人的小生活,在苓子和她的朋友看了她真是找对了人,萧宸隔三差五给苓子送这送那,对苓子格外贴心,人也老实不会到处沾花惹草,苓子也觉得自己能在北京找到一起打拼的对象,这是老天给的幸运。

在茯苓子心里,萧宸之于自己,一而二,二而一。

九月中旬这天,萧宸兴冲冲地冲到苓子面前,“苓子苓子,你猜我带来什么消息了。”

苓子停住了在缝纫机底板上律动的双脚,一脸安静又面带笑意地问,“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我打听到了你之前说的'艺华培训机构’,九月下旬正式招生,大概九月二十七号公布结果。重点来了,老赵是我一熟人,他说认识招生老师,提前报名只要三千,名额有限,就这几天赶在正式招生前报名。”

“什么,只要三千?不是五千吗?”

“是啊,所以我赶紧来告诉你了,这种好事落你头上,还不赶紧接着?”

苓子喜出望外,以至于起身的一刹那被缝纫机绊住了脚,“真的吗?靠谱吗?”

“我会骗你吗?不靠谱我能介绍给你,你都是我的人了,骗你捞得着啥好处。”

“不是,我肯定相信你啊,你对我那么好,总送我这送我那,你是我对象,我信你。”

“这不得了,报名吧,最近给你买的东西太多了,我手头真都没钱了,咋办?三千呢,你自己应该凑不到吧?”

苓子会心一笑,我寝室里有,待会儿拿给你,嘘......

“你咋来的三千?”

“我从歆州出门先去的鼎州,在那儿挣的钱都攒着了,还有离家前我爹塞给我的,还有来北京的工资,接近三千,雅芳和丽瑗是我的朋友,我只能再找她俩凑几百,应该勉强够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凑够了赶紧给我,我给人送过去报名,你就离自己的梦进了一步,真好。”

九月二十七号这天,苓子早早地就来到厂里,萧宸之前说过今天他去看报名结果,当然她也要告诉萧宸一个结果。

或许今天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大日子”,茯苓子如是想。

晌午时分,雅芳和丽瑗去食堂吃饭,看见苓子在厂房布料堆里边忙活边等萧宸,便凑过来打趣道,“苓子,我俩替你保密的事儿都等不及了,待会儿赶紧告诉萧宸啊,给他个惊喜”。

苓子微微一笑,久违的温暖金色又轻泛起了波澜。

傍晚天色渐暗,苓子肚子饿于是自己垫了几口,萧宸依旧没回来,她有点担心,萧宸不在厂里住,难道是家里有事?又或者半路出了意外?她说服自己不要杞人忧天,肯定是自己想太多,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女人怀孕,怕都是得疑神疑鬼,记得原先在歆州,镇里的蔡大姐怀孕那会儿就是这样子。

苓子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感觉脑袋里有千万条虫在缠绕、搅拌、打架,深感自己脑袋好累,好累,像在空中游移,受到许多阻碍,不停冲撞着自己,遍体鳞伤。

第二天一早,李经理催命似的找萧宸,嚷嚷着萧宸落下手头好些活儿没干,堆都堆成了山,气急败坏地吵着等他姑母下次来,千万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姑母?我没听萧宸提起过还有个姑母啊。”

“就是上次推荐你来的那个薛大妈,她说你是她亲戚家的孩子,让我想办法留下你。你一个外地姑娘又没干过这行,我原本不想留的,但我看之前她推荐的萧宸干活不错,这才信她留下了你。不过话说回来,要知道萧宸会像今天这样找不着人,说什么我也不会留他”。

苓子如鲠在喉,“那......那三百块钱呢?”

“什么三百块钱?”李经理一脸不解。

“阿婆说她给了你三百块钱,厂里才能同意留我。”

“你意思是我收了你的好处?胡说,我在厂里干了不是一天两天,亏良心的事儿从来不做。我看,你这是被人给骗了吧。”

苓子此刻仿佛被抽取了魂灵,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阿婆......萧宸......艺华培训机构......招生......三千......

天啊,茯苓子一连串想下去,竟全然是个圈套,自己浑然不查,还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告诉萧宸自己怀孕的喜事。

三天后清晨,长乡路口拐弯处发生了一场车祸,一个年轻姑娘倒在血泊中,不知是意外还是自杀。

清晨的日光尚不成金色,但也和煦温暖、风轻轻一吹,好像每个人心头的烦恼此刻都会风轻云淡。苓子感觉自己好累但也好轻盈,眼前的灰黑色与温暖的日光编织在一起,密密匝匝、难以离析。她想起了歆州古镇,想起了青峰茶园,想起了父亲临走前在自己肩膀上停留的鼓励,想起了严俊......

她好想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想带着自己未出生的婴儿去另一个世界里。

苓子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吉他声......“哦~听鼓楼的夜色/看前门的市景/我知道你的怀疑是于我来说多了一些/是谁将地安门的星辰/收集在夜空里/事情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错不该在夜里捉摸太阳的双眼......”

人的一生中原本也没几件大事,太阳底下何尝有恒久不变的东西?

或许镇里人对的,事情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错不该有星火花千树般耀眼的念头在苓子脑海闪过,错不该见到严俊,错不该动了去北京的念头;又或者苓子对的,无非怎样毕竟也做过那个耀眼的梦,竟也行走在北京的路上,也涉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其余难知,只敢鼓足气力淡淡问自己一句——“生活的真义,人生的神髓,究竟在何处?”

【作者简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写作十余年。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芳草》《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精神文明报》《雪花》《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吐鲁番》《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37°女人》《小品文选刊》《传记·传奇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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