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伟]烧伤引发的故事

烧 伤

作者:刘中伟

韦青用车载了父母回乡下老家访亲戚。在二舅家住下。

二舅妈用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大家围坐在餐桌旁,煮火锅的燃料闪动着蓝色的火焰。

燃料即将烧完,二舅起身,从灶屋提了白塑料壶装的液体燃料,揭开盖,准备往炉里添加,二舅妈在一旁急急地说:“别急,等炉里火星全熄灭了再添……”

但话音还未落,透明的液体从二舅抬着的白色塑料壶中泼出,呈一道极具伤害力的弧线,泼入火炉中。而此时的火炉中尚有一点火星,可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道白色弧线立即变成一道弧形的火柱,向另一个方向向上蹿起,扑向坐在桌旁还在夹菜的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韦青的母亲。火柱先是蹿向母亲的脸,屋中立即弥漫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更不幸的是,母亲穿的是纤维织物上衣,被火烧到的地方,立即熔化成一团,直接灼伤接皮肢。全屋的人,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也从来没有处理这种事故的经验,个个目瞪口呆。几秒后,首先是父亲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用抹布将母亲上衣的火苗压灭。其余的人帮不上忙,只是围在母亲身边,干着急。

惊吓过后发现,其实母亲的烧伤不算严重,面部表皮被灼了一下,前沿的头发被灼焦了一点。上衣只是被火灼熔了几个洞,伤及洞下面的一些表皮。如果按照医学烧伤程序,只能算轻度烧伤。但烧的部分毕竟是脸面,是人的容貌的重要部位,不能不引起重视。

韦青立即表示要送往县城医院烧伤科,并拿了车钥匙准备启动车。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送医院,二舅和二舅妈却不太积极。当父亲清理随行衣物,韦青准备发动车之时,却见二舅和二舅妈站在堂屋门边,一脸迟疑,一动不动。按常理,母亲的烧伤是被二舅的疏忽造成的,他是直接责任人,这个时候应该是最着急的,应该是忙里忙外扶着母亲上车并陪同送往医院才对。

二舅这个时候忽然发话了,他说之前也有一个烧伤的,用酱油涂了伤处,没多久就自行痊愈了。他的意思很明显,伤的不严重,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在家里用土方治一下就可以了。去了医院,花钱肯定不是小数目。

这是什么话?

细想一下,韦青对二舅产生了同情。其实二舅是贫穷的,四十多岁才结婚,近五十岁生子,儿子结婚建房,已经欠下了一屁股债,几年了都没有还清。二舅有严重的肾病,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还债全靠二舅妈在外当保姆的微薄收入。而二舅的独子,也就是韦青的表弟,刚生子,小两口在工厂打工,经济收入刚够小孩奶粉钱。因为母亲是被二舅烧伤的,应负全责,一旦进医院,几千上万的医院费会使二舅雪上加霜。

韦青看出二舅的心思,一边扶母亲上车,一边假装无意地说:“现在政策好,有农村合作医疗,可以报销医药费。”

二舅表情仿佛轻松了一些。但这医药费也不是全报,而且只能报少部分。二舅和二舅妈的忐忑之心依然存在。

母亲上了车,二舅妈终于从里屋拿了一个包,也赶紧上车坐在母亲的旁边扶着她。

汽车飞速地向县城驰去。

车还没有到县城,韦青接到一个电话,是三舅打来的。

三舅在电话里先是关切地询问了母亲的伤情,然后问韦青:“你们准备去哪个医院?”

韦青不禁想:三舅怎么知道母亲的被烧伤?那肯定是二舅告知他的。

韦青答:“县人民医院。”

三舅在电话里说:“治疗烧伤,县武警医院比县人民医院强。你们还是去县武警医院吧。我在县城等你们,给你们带路。”

坐在后座的母亲忙说:“听三舅的,去县武警医院。”

车刚进县城,远远看见三舅冲车招手。不一会儿,三舅的头便凑到车窗边,先是仔细看了看母亲的伤情,可能是认为不严重,便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然后说:“我之前有三个朋友弄火锅吃鱼,也是被燃料烧伤,伤情和姐(指韦青母亲)差不多。他们用了一种特效的药膏,涂了一个月,便都好了,也没有留疤。”

三舅说完,眼睛忽然渴望地盯着韦青的父亲,说:“卖那种药膏的地方我知道,要不我们去试试。”

韦青马上不同意,说:“还是去医院看一下伤情,鉴别一下,如果不严重,可以不在医院开药,而去试试你所说的那种药膏也行。”

韦青的父亲迟疑着。

母亲对这个弟弟(韦青的三舅)是无限的信任,立即说:“那去试试药膏吧。”语气显得非常急促,好象只要涂了这种药膏,伤情会立即痊愈似的。

尽管韦青一直反对这个决定,但母亲对于三舅的“治疗方案”象是拿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坚持采用。韦青拗不过母亲,看到母亲的烧伤确实不严重,也只有一试了。

于是后面的结果大家也就知道了:三舅带路,韦青在一个乡村赤脚医生处买了两瓶膏药,花了不到一百元,然后返回二舅家住下养伤。韦青看那赤脚医生不象医生,因为既没有诊所,也没有见到药房。倒象医药贩子。

韦青觉得不放心,又到镇上卫生院咨询医生后,买了一些炼伤药,交给母亲。

韦青因为假期已到,安置了母亲后,就赶回省城上班。

于是,被烧伤的母亲在三舅建议的“治疗方案”下,住在二舅家疗养,由父亲服伺。

母亲在这种土方法的治疗下,不出几天,就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韦青从父亲的电话中,得知了这些情况:母亲的烧伤皮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用消炎处理,而且皮肤整天涂着厚厚的膏药,仅过一天,就产生了感染,开始产生水疱,脸也肿了。二舅、三舅顿时急得不行,三舅连夜开车载着母亲直接奔市里的人民医院(没有去县医院,三舅说城市越大医疗水平越高),韦亲的父亲和二舅陪同。甚至开始是准备直接到省城医院的,只是路途遥远怕耽搁时间,再说市里的医院治疗水平也算不错,就直奔了市人民医院。二舅、三舅及韦亲的父亲一整夜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总算将母亲安顿好。三舅自行给母亲预付了一万元医疗费,父亲准备付费时才知晓,当场要将钱还给三舅,被三舅拒绝,并说“今后再说”。

次日,二舅、三舅回去了,父亲留在医院照疗母亲。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出院时,三舅开车从乡下到市里,到医院结清医疗费,将母亲接到二舅家,后续静养。

母亲在乡下呆了不到一周,便嚷嚷着要回省城。韦青开车到乡下接她。

二舅家用空前丰盛的饭菜接待韦青,估计将家里放了很久舍不得吃的野兔、甲鱼等全炖了。韦青惊讶地发现,桌上两个大火锅换成了炭火,真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草蝇”。估计二舅家今后的火锅不会再用液体燃料了。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休息。韦青的父母将他拉到偏屋。

父亲说:“这次你妈住院花了七千多元,都是你三舅垫付的。只能报两千多(指农村合作医疗报销)。毕竟你妈的伤是二舅引起的,还有五千多你二舅想补给我们。但……”

母亲忙插话:“你二舅现在还欠了几万元的外债,哪来的现钱付给我们呀?”

韦青明白了父母的意思,说:“妈你别急,剩下的钱我来付。下午我先将三舅垫的钱还上。”

母亲叹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下韦青,欲言又止地样子:“你现在工作不稳定,经济状况也不好,其实我们存了一点养老的钱,凑一下也够了,不增加你的负担了……”

母亲话未说完,韦青父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韦青的弟弟打过来的。

父亲挂掉电话,对着韦青说:“老二(指韦青的弟弟)已将转帐将钱还给你三舅了。老二现在混得比你好,这点钱不算什么,就由他来支付也好。”

既然钱的问题已解决,大家就不再讨论这事。

临行前,二舅和二舅妈一个劲地往韦青车尾箱塞各种野味和农产品,还临时杀了几只鸡鸭并拨了毛加了工,放进编织袋,也塞进尾箱。尽管父母百般推辞,整个尾箱还是被塞得满满的。三舅赶来送行,也送了很多的年货,放在后座上。

母亲坐上车,对准备发动车的韦青说:“你稍等一下,你爸还有一点事做了,我们就走。”

只见父亲在车外与二舅推搡良久,外人看了,还以为在吵架。最后,父亲将一个信封丢在堂屋外椅子上,急忙坐上车,关上门,叮嘱我赶快开车。车呼啸而去,韦青从后视镜看见二舅举着父亲扔下的信封追了好久。

母亲对韦青说:“我和你爸在你二舅家住了这么久,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现在又给我们送了这么多的年货,给他一千元钱不算多吧。”

韦青的眼里忽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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