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家 2024-04-29 06:54:04 老 家 清明节前,借上坟的机会,八十九岁的母亲回老家住了七天,我们兄弟姐妹轮流陪着。自从父亲走后,我们就动员母亲进县城居住。可是母亲总是拒绝说:“这是家,我那里也不去。”态度很坚决。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磨硬泡,并保证经常替她回老家看看。最后母亲提出一个要求:逢年过节要回老家住上几天,否则免谈。就这样母亲被我们“生拉硬拽”进了城。说实在的,我也有强烈的恋家情怀,自从进城居住后,梦中出现的情景始终是在老家。工作单位离家不远,因此,我常常偷偷回老家。瞒着母亲是因为怕跟着一起去,毕竟年龄大了,来回一趟怕累着她。如果母亲知道我从老家回来,总是从房屋到小院问个遍。下雨屋顶漏水吗?杏树开花了?院里长杂草吗?老枣树上的枣还是那么多吗?那两棵石榴树上的石榴红了吗?有时不敢说实话,特别是到了深秋,枣树下那一地的枣红。回老家的早晨,天不亮就听到母亲的房间里有动静,推开门看,母亲已把要带的衣服包了一大包,看样子要在老家长期住下去。我知道母亲的迫切心情,只说了一句:“现在还不到6点啊。”回到老家,大门开着,妹妹早早在家等着,把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好像年轻了几岁,笑盈盈地四处看看,满意地点点头。锅碗瓢盆一样不缺,用大锅做出的饭,吃着格外香。晚上,躺在热炕上,感觉特别踏实,我挨着娘睡,亦如小时候。“娘,还记得老屋吗?”“怎么不记得,你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五十多年前的老屋,珍藏着我近十七年的欢乐与成长。娘说,老屋是我出生半年后——1963年春天盖的。老屋是低矮的土坯房,虽然只有不大的三间,却凝聚着父母多年的心血和汗水。他们省吃俭用七八年,一分一分积攒,买下了一架粗大的木梁和十五根檩条,又从三里地外的姥娘家运来几车砖。请本村的瓦匠垒砌五层砖的屋根脚,在父老乡亲们的齐心帮助下,盖起了这座房屋。娘用几十斤高粱磨成粉,蒸成高粱窝头,招待帮忙的乡亲。老屋坐落在村庄的中央,宅基地是老祖宗留下的。庭院也称不上宽敞,南北长不过七米,随后,又靠着邻居的后墙盖了一间东屋。西面一条长长的、不到两米宽的胡同,这是进出庭院的唯一通道。庭院东面一棵小槐树,西南角有一棵高高的榆树,当春风吹来了新绿,一簇簇榆钱挂满枝头。夏天,小院被四周的房屋围着,显得格外闷热,一家人在榆树下乘凉、吃饭、话家常。小时候,我特别胆小,白天在老屋和小院里玩耍,自己没有走出过狭窄的胡同,晚上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一天,娘带着我到村西地里干农活,一丝微风吹来,不知谁说了一句“起风了”,娘一把没抓住,我拼命往回跑。娘追到家,看到惊恐的我已坐在了炕上。那时的心中,老屋是我最安全的“避风港”。时光冲淡了儿时的许多记忆,难忘身体瘦弱的母亲在东屋推着石磨的身影。那时不懂事,娘说,看到推磨,我不是让娘背着,就是要坐在石磨上。娘推着几十斤的石磨,一圈一圈、一遍一遍,玉米粉从石磨间纷纷落下来,娘再用细箩箩出玉米面。等全部推完,已近中午,娘赶紧做饭,看着灶下跳动的火苗,右手不断地添着柴草,左手拉着风箱。水开了,娘把早准备好的玉米面团,用双手拍成圆饼,粘贴在锅上,围成一圈。等熟了,玉米饼子靠锅的一面又黄又脆,香甜的玉米饼子蘸着虾酱,就是儿时的一道美食。1979年——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春天,我家的经济条件有所改善,父母又操持着盖起了四间新房子。父亲虽然大字认识不了几个,但是眼光超前,新屋坐落在村子西南角,防水台的西边。房屋宽敞明亮,高高的屋顶,红瓦插檐。当时虽然没有左邻右舍,但是紧挨着大路,恰好处在十字路口,出行非常方便。看着父亲本来白净的脸庞变得又黑又瘦,就知道父亲为盖新屋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一提这些,父亲却开心地说:“在那小屋小院里,憋屈了十多年,出进都别扭,在这里喘口气都舒坦。”秋天,一家人从老屋搬到了新屋。中秋的夜晚,躺在新屋新炕上,透过新窗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可我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那破旧的老屋。虽然高考榜上无名,但是我心中的希望尚在,还要拼一拼,想找一个安静的学习场所,想来想去,最理想的地方还是老屋。经父母同意,阔别三个月后,老屋又成了我的“书房”。第二年,大学校园再次与我无缘,我也毅然走出了老屋,开始寻找新的方向。有过迷茫、有过彷徨,学过木工、练过写作;参加过黄河工程,担任过村团支部书记。或借或买,读过老唱本《三国》,更爱看文学期刊《萌芽》,浩然的《艳阳天》和《金光大道》读了一遍又一遍。有时白天干活也带着一本书,每天用读书消磨闲暇时光。一次偶然的机会,走进了校园,成了一名民办教师,与学生们同学习、共成长,九年后,考入昌潍师专,才圆了大学梦。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一家也商量着改善住房条件,新房屋只住了八年,又在原址上推倒重建,盖起七间宽大的砖瓦房。砖瓦房的格局是我设计的。有一年到河北省青县,一家房舍的格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图纸,经过父亲的修改,交给了建筑队。房屋建成后,曾在村里引起小小的轰动,房屋只留下两明间为客厅,其余的全部是单间,单间再隔成前后两小间,前面是卧室,后面是伙房。这样的格局现在看来很平常,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村却是第一家。搬进了砖瓦房,父亲感慨地说:“一辈子操持着建房屋,做梦也没想到能住上这样宽敞的砖瓦房,现在老百姓的日子真好了。”父亲更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儿女们又住上了楼房。父亲高兴地说:“你们赶上好时代了。”六十年代的那个老屋,哥哥一家曾住过一段时间。随后,本家的一位小叔在老屋住了几年,也搬走了。从此,再没人住过老屋,老屋在风雨侵蚀中墙壁百孔千疮,屋顶茅草摇晃。有一天,我再次走近老屋的位置,看到的只是一堆泥土,地面上生长着一位老人种的南瓜,长长的瓜藤、宽大的叶子,胖胖的南瓜似孩童依偎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突然,看到几片南瓜叶子轻轻地摇动,我心中一阵阵惊喜,仿佛向我诉说着过往的故事,仿佛又回到儿时快乐的时光。是啊,老屋源于泥土,最后回归于泥土,并养育着新的生命。老屋并没有远去,只是变了模样,我不再感伤。老屋、新屋、砖瓦房承载着梦牵魂绕的家乡记忆,寄托着我们永远不变的恋家情怀,房屋的变迁也是时代发展的印记。这时,听到母亲轻微的鼾声,一天忙前忙后,她的老姐妹们也纷纷前来探望,见面都有说不完的家常,确实累了。借着路灯的余光,看到母亲布满沧桑的脸上挂着微笑,我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作者简介:张景木,就职于利津县明集乡中心学校,高级教师。曾在《中学政史地》等报刊上发表历史教学论文十几篇。 赞 (0) 相关推荐 【叱晓燕】 娘 家 人 文/叱晓燕 娘 家 人 天气阴沉,寒风瑟瑟.我站在叶娃姑的坟前.虽然身着单薄的毛呢大衣,但全然感觉不到寒冷,只是觉得心痛难受.送姑姑最后一程,看着入土为安. 作为姑姑的的娘家侄女,从我出生时,我们就生 ... 对一群狗的思念 对一群狗的思念 刘述涛 我喜欢狗,与我的属相是狗好象没有多大关系,虽然我也具有忠诚.顾家.爱打抱不平的特性.但我真正爱狗的原因,还是与我 ... 咱们村‖时光里的老屋/唐剑雨 责任编辑亚静 时光里的老屋 文/唐剑雨 只有成为了浪迹天涯的游子,才会对故园有如此浓重的眷恋.只有拥有了漂泊异乡的经历,才会对老屋有如此彻骨的相思. 无需在记忆里谋篇布局,无需在回望中仔细寻找,老屋便 ... 老屋——我的怀旧系列之四 老屋,是祖父五十年前起的,一溜五间,灰顶,砖混.土坯和青砖的掺杂.这在当年也算了不得的.祖父是外来户,竟然在土著庄里人的眼皮底下,领着妻儿悄默声的起了新屋,五间,灰顶,足够硬气也足够让村人眼气.祖父就 ... 散文《故乡的老屋》罗雍品 原创作品一经采用将各种留言等情况将发布5家媒体,优秀作品还将发12家媒. 常常情不自禁地回忆着故乡的老屋,回忆着远去的亲人.那份牵肠挂肚的记忆,如饮一杯尘封的老酒,其味无穷. 老屋是盖瓦的木房 ... 在 老 家 过 夜 在老家过夜 文 | 郭明亮 老家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近年来很少在老家过夜,尤其母亲和二哥离开后,我是尽力地减少在老家过夜,去年的今天我居然没有返城 ... 宁志辉:老 家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老 家 宁志辉 四合院重归泥土 曾是祖辈的一生 世纪的旺盛生命 如此迅速地寂静如祖辈 两层红墙青瓦楼 ... 诗歌||老 家 老 家 平屹||浙江 清晨,小雨轻飘 我漫步青石铺就的小路 向着老家的方向走去 九间的房屋空荡荡的 唯独老妈的遗像挂于堂中 沉睡的灶台 冰冷的家什 我仿佛走进了 岁月的皱纹里 难以自慰 外面的雨, ... 【高粱秋专栏】 老 家 老家是副木板年画 镶嵌在日升月落里 高粱秋 老 家 老家是副木板年画 镶嵌在日升月落里 蠕动刀纹间的星星点点 走进去都是一方天地 近了大如你 鼻息吞云吐雾 远了渺如蚁 淡远了生生死死 亮出胳膊比一比 一样血脉一样粗细 无所谓高下 ... 诗画 |《老 家》石建农 油画 老 家 每一个兵团人都有一个老家 先辈来自黄河长江五岳华夏 他们在时代大潮中援建新疆 屯垦戍边绽放青春光华 辛勤劳作献了青春再献子孙 天山脚下成为他们的新家 等到退休已经满头华发 再不能够回到 ... 《快 乐 老 家》文/谷鹏||诵/童话【精品美文】 沐兰之香拙兰香逸远,无风蝶自来 快 乐 老 家 文/谷鹏||诵/童话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远在天崖--"一首< ... 【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张万强原创散文《老 家 记 忆》 老 家 记 忆 张万强 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在位于豫西南腹地的汝州市临汝镇北部的群山下,那里有我魂牵梦绕的老家--盆窑村.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正是受这种心理作用的 ... 卢志友 || 老 家 花洲文学 文学的百花洲 关注 老 家 文|卢志友 老家的房子是一个古朴村落的老式大院,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外龙湾".我家虽然在左厢房的角落里,但房后有一片空地,空地两边的 ... 马丰林 | 老 家 老 家 文 | 马丰林 我对老家的印象就是:石碾,石磨,石磙子,石桥,和明亮的月.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偏激和自私的人,但我却执拗地认为:月是故乡明,人是家乡亲,家乡的水总是特别的甘甜.幼时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