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化民】灰色教师杨君(连载1)

灰色教师杨君

作者  杨化民

1

杨君者,姓杨名教庶也,关中东府宁秦县重点高中——郑国中学一位响当当、硬邦邦的语文骨干教师,年年都给高三毕业班任教,确确实实是把教学好手。他所教的学生,夺得地区高考状元的,考上国家最高学府——清华、北大者,多得就数不清,可给宁秦教育把光争了,脸露了,人见人夸,全都称他郑国中学把关教师。郑国中学因而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周围四邻县市的莘莘学子,一时不分远途近道,如潮水般慕名涌来,就读于郑国中学。郑国中学校长,门庭若市,好不红火,出来进去直乐得合不拢嘴。

有一年,学校为了改善教师住房条件,新盖九间教工宿舍,宽敞豁亮,屋后槐荫遮檐,屋前绿地开阔,鲜花争艳,环境可好啦,谁见都看着眼红,不由想着建成后自己要能搬了进去居住,该多好呀。不长时间,此房建成,学校为了鼓励一线教师努力工作,致力教学,把绝大多数都分给了他们,杨教庶当然也不例外,荣幸地分得了一间。烧锅炉的石学谦对此很有看法,心想“他杨教庶算菜畦里的哪根儿葱,庙里的泥胎——哪路神?今年才多大岁数,分这房咋轮得到他跟前?我目前虽说是烧锅炉的杂勤工,可在教育界好赖也干一辈子了,眼看就到了退休年龄,这房子还都分不上一间,公平吗?要这样的话,以后啥好事情还能有自己的份儿?”要知道,这石老师在这栋房刚开始动工盖,地基一做好的时候,自己想要哪一间,就给暗算好了,甚至把那间房子的宽窄、长短还都悄悄尺量过了,到时候什么家具在哪儿放,床具体在哪里支,一样一样都仔仔细细安排得停停当当。你想,这一下子房子没他的,他能乐意,善罢甘休吗?心里老窝一股子火儿,憋一肚子气,就是没地方出。

说来也很不凑巧,学校管总务、后勤工作的副校长刘武义,偏偏鬼使神差的把石学谦所看上的那间房子,竟安排给了杨教庶,让他搬到里面居住,又把杨教庶原先所住的那房子调配给石学谦当宿舍用。这以来,石学谦就更觉着憋屈,心理越发地不平衡了,出来进去一见人就老念叨说:“杨教庶他才几天个娃,我教书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满地跑呢,给我当学生都够不上,如今为啥事事还都跑到我前头了,凭啥呀?”进而就迁怒杨教庶了。

殊不知刘武义副校长平常早就很看不惯石学谦在学校里啥事都倚老卖老,想占便宜这一架势,屡屡指挥不动这为作,总想设法刁难刁难他,这时候偏偏私下里叮咛杨教庶说:“你把你原住房子里的东西搬完后,房门钥匙不要直接交给石学谦。”非得要其亲手交到他自己手里不可,你说这事让杨教庶有多为难?

杨教庶多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然则世上这人谁乔迁新居不高兴?他一拿到刘武义副校长给他的那新房钥匙,心里就别提有多兴奋了,立马撂下手头儿一切事情,开始动手搬房子。虽说他那宿办合一的房间没多少东西,但那些生活必需的杂什家具,铺盖被褥,尤其是在别人眼里看似一文不值而在他却视如珍宝的书籍,多年来教课用过的旧教本儿和他所写的那些教学论文手稿,整理起来可费事了,让他从早晨忙忙碌碌,一直搬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好不容易才算仓仓促促的给拾掇完。这时候,副校长刘武义给他说的话,要他不要把房门钥匙交给石学谦,使他作起难来,全干会上已经当着全体教师的面儿公布他搬走腾出来的空房子,让石学谦搬进去住,他隐隐知道这里边曲里拐弯的缘由,不忍心把原房门钥匙如刘副校长所说,一股脑儿全都交到刘武义副校长手里,让刘副校长得以趁此机会再去拿捏、捉弄、折腾年纪老老的石学谦人家,想来想去,使了点儿小心眼儿,耍了个花花肠子,折中一下,把房门的三把钥匙只给了刘副校长两把,推托另外一把一时找不到,等找到了再给他送来,而抱着睦邻友好、与人为善的态度,悄悄把这把钥匙给了石学谦。

杨教庶原先住的房子,再不好也比石学谦现在住的那间房子要宽敞、豁亮得多,因而石学谦一接到杨教庶给他的房门钥匙,虽不称心,但就什么话也都没说,只是脸上笑得差不多跟哭一样难看。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不论怎么说,如今学校安排他住的这房子还是比他原先住的那房子要好一些嘛,更不要说旁边不远处还有一间不大的灶房,不论是做饭还是搁放杂物,都挺管用的,这也总算在住宿条件改善方面朝前迈了一小步,于是跟上也就利利当当搬了进去。看来这事情就这样算平平儿过去了。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是一条填不满的沟壑。石学谦一搬进杨教庶原来住的房子,新的念头立马儿就又产生了,要杨教庶给他立即把房间侧旁的那灶房也腾出来,可杨教庶儿子当时还拿它当卧室用着的,杨教庶一时实在没办法腾得下来,于是很反感石学谦这人不体谅别人难处,不善解人意,遇事得寸进尺,得陇望蜀,逼人太甚的举动,于是对此总置若罔闻,磨磨蹭蹭,不予利索行动。石学谦拿他没办反,三番五次就跑去找副校长刘武义诉说,要副校长刘武义亲自出面,催促杨教庶给自己腾灶房。不想这事有一次他在避人处与刘武义磨叨,竟让杨教庶隔墙听了个正着。刘副校长很无奈地给石学谦一再解释说:“石老师,你甭着急嘛,急什么?现在新盖的那栋房子后面灶房不是还没盖好吗?教庶儿子没地方住,拿它还当宿舍用着,腾不开,有他难处。你就让他暂时将就着在那灶房里先再住上几天好不?等那边儿灶房一盖好,教庶自然就给你很快把这边灶房腾下了,不然,他还嫌路远,有事来回跑,不方便呢。”然则石学谦哭丧着脸,哪肯听信刘副校长这番忠言劝告。

杨教庶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然而在这种场合下,他什么话也都没站出来说,觉着说了也实在没意思,只不过很气不忿儿,讨厌石学谦这人太差劲儿,不通情理,不知人好。口不言传,人家刘副校长本来就不让我把这房子门的钥匙直接交到你手里,不知道一旦人家把钥匙全握到手里后,会怎样别出心裁、花样翻新的巧妙刁难你呀,还不是我苦心筹思,暗中周旋,在给刘副校长交房子门钥匙时巧借托辞,瞒天过海,悄悄给了你一把。不承想你这人,一点儿别人好处都不记,心里就只想着你自己,一搬了进去,就这样逼迫人?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于是禁不住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这灶房我偏不上紧给你腾,往走的搬里面放着的那些儿子日常起居用的铺盖和杂七杂八东西,看你对我有什么辙,能怎么的?还不得看两眼半又原封不动给放下?”

不过,你可别小看石学谦这人,一辈子事业上虽没干出什么成绩,教学能力不怎么样,连教小学都让人家认为不能胜任,炒了鱿鱼,无可奈何花落去,走投无路,只好央人凭关系,最终才勉强委曲求全,得以来到郑国中学烧锅炉,当一名自己认为很不体面光彩的杂勤工,心里憋屈极了,然而在勾心斗角,与人较劲儿上头,鬼点子却不少。他不相信杨教庶磨磨蹭蹭,像癞蛤蟆躲端午似的,能不很快给他腾灶房:“跟别人也许还可以,可今天犯到我石学谦手里,且事情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你在学校里就是再吃香,恐怕也都由不得你了。”他也不在乎什么恩将仇报不恩将仇报,一瞬间找来一辆架子车,把往日抽空儿苦苦从学校院内四处搜寻、捡拾来,为自己烧锅做饭备用的那些柴火,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吭哧吭哧拉来,全给堆放在杨教庶儿子晚上还在里面睡觉居住,杨教庶没顾得能腾出来的那间灶房门口儿侧旁,不仅把灶房绝无仅有的那一个窗子堵得严严实实,而且还给门前留的过道儿极窄极窄,弄得人来回打这儿经过,到灶房里去,都还得侧着身子硬往里挤,就这也有点儿过不去。

这下可触犯了杨教庶忍耐的底线,他一见恼怒极了,忍不住火冒三丈,立马逞起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袄袖子往上一挽,把石学谦摞在他灶房门口儿,挡住来往去路的那堆柴火,使足力气,一根根拼命往他原先住的那房子——也就是石学谦现在已经搬了进去,住在里面的房子门口儿扔,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扔得门前横七竖八满地都是,且累积老高,同样也把石学谦出来进去的路堵住,给挡实了。这可不得了了,石学谦见着不依不饶起来,嗵嗵嗵,一路小跑,直找到刘副校长办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特伤心,大呼小叫, 口口声声说杨教庶做事太不像话,仗着年轻力壮,欺负自己老迈无力。自己恁大年龄,把那么多柴火拉来,堆积到那儿,摆摞整齐,是容易的吗?不容易啊!声嘶力竭喊着要刘副校长叫杨教庶把那些撇到自己房子门口儿,挡住出来进去路的柴火,立马给自己捡拾起来,放回原处,并照原样儿再重新摞好。

2

刘副校长对此事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显得颇为无奈,与人为善,推心置腹,无比诚恳地说:“石老师,你别过分激动,上年纪的人,血都压高,千万可别气出事儿来,平心静气听我一句劝好不好?杨教庶那货脾气,再谁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犟得跟头秦川牛似的。你跟他共事也不止一天、两天了,那熊可是个一根儿筋,脾气上来了,两眼一瞪,撞倒墙,谁都不认。我想,他赌气能把你那柴火撇到你门口儿,绝对是不会给你再捡拾回去的,更不要说照原样儿重新摞好了。不信,咱就试试?你历来都是灵性人,通达事理,不如趁早受点儿麻烦,耽搁一小会儿工夫,权当少睡一会儿觉,自己动手,把那柴火捡拾到一块儿,摞起来,息事宁人,不就一切都烟消云散,全完事儿了;何必在这儿不顾影响,跟人大吵大闹,生那些闲气呢?与人处事,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嘛。”“不行!那怎么能行?绝对不行!那样,不要说太得轻饶杨教庶那熊货了,就连我这老脸,你让往哪儿搁?”盛怒之下的石学谦,这会儿谁的话都不听,说什么也都听不进去,哪里认刘武义副校长苦口婆心、磨破嘴皮,给他劝说的这番肺腑之言,气冲冲歇斯底里大发作说:“我不摞,这事他不给我摞好,我跟他没完,这辈子和他都不得毕!”

刘副校长一看石学谦还蹬鼻子上脸,人来疯给上来了,盛气凌人,软硬不吃,就脸一变说:“那好。那这事你别找我,我管不了,自己找杨教庶说去,让他给你把柴火往一块儿摞吧。只要他肯听你的,把你那些柴火捡拾起来,重新摞到原地方,那感情好。不过,我可清楚告诉你,你所捡拾的那些柴火,大多都是学校的桌子腿、板凳腿,甚或还有板凳面子、桌面子。这些年你在学校自己做饭吃,不知道趁空儿把学校多少好桌子、板凳都给弄坏,当柴火烧了。你要不赶紧把那些东西拾掇起来,弄到避人处去,我可嫌这对学校影响不好,下午就叫后勤上派人,把它弄到学校的仓库院子里去,全部没收、充公了!”

石学谦一听这话,可真气得要死,急眼了,暴跳如雷,在刘副校长这儿讨不到公道,他不得不赶紧另辟蹊径、别寻终南它途,以求争这口气。

这天正好是月末的星期六,下午高三学生进行课程总复习中的月考,杨教庶在教室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给学生监着考,脚步轻轻的,轻轻的,几乎是踏雪无痕地不停由教室讲台前踱到教室后边,接着由教室后边一侧缓步走向另一侧,然后又由教室后边的另一侧再走到前面讲台跟前,仔仔细细察看着每一个学生的面部表情及一举一动,查看着学生身前、身后的桌子斗儿里放没放可疑东西,察看着每一个学生的答题情况,一副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严峻面孔,简直都有点儿酷似狱警在监管服刑犯人了。考场的课桌,一张张桌斗儿朝前,反放着。为了确保考试成绩的高信度,真实可靠,能切实通过月考发现学生各科知识链中所存在的实际问题,薄弱环节,进而促进教学工作,有效提高教学质量,他一丝儿懈怠都没有。可有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会儿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从他背后,猛不防恶狠狠的无情伸来。

当他精力旺盛地完成监考任务,交接完监考的一切手续,兴冲冲、急匆匆由考务办公室走向他灶房,准备从灶房里推出他所放的自行车,劲头儿十足地赶时间回家去时,走到离灶房门口儿不远处抬头一望,禁不住给傻眼了,只见原本是用锁子紧锁着的灶房门大开,隐隐约约看得见灶房里面一片狼藉。他立时惊恐万状,一头雾水,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扑进灶房细看究竟。灶房窗台上原本放着的花盆儿摔在地上,业已打碎。花盆碎片、花盆里的泥土和花盆里他往日精心侍弄的那些花花草草,散落一地;儿子把灶房当卧室用的床铺,床板被掀了起来,床上的铺盖、衣物,连同儿子的书籍,神奇蒸发,给不见了踪迹;更要命的是他那辆打算推出来,回家时骑的老牌儿红旗自行车也都给不见了踪影,唯独只是石学谦拉到灶房门口那柴火散乱撇了一地。“天哪!这下可该怎么办呀?回去,回去不成了。回去不成,从家里拿不来馍,下一周自己和儿子两人吃什么?这该怎么办呢?”他头立马轰一下胀多大,天旋地转,有点晕了,“这、这、这……这确实该怎么办呢?”一时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束手无策,急得直抓耳挠腮,在原地转圈圈儿。俄顷,一气之下,再什么也都不想,撒腿就跑,去找学校领导报案去了。

学校领导一听,让刘武义副校长到现场把具体情况一察看,这心中第一嫌疑人自然就是石学谦了,可打发人把石学谦叫来一问,石学谦竟老虎屁股不敢摸,不仅矢口否认,而且还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大发作,直连声反问:“抓奸抓双,抓贼抓赃。你们说我拿了杨教庶灶房东西,谁见了?有谁哪一个眼睛看见的?见着是我了?证据呢?没有证据,凭空猜测,这岂不是血口喷人吗?”你看他,又是跺脚,又是发疯似的打自己脸,抓自己前胸,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涎水流得能吊三尺长,满胸襟都是,简直跟个泪人儿似的,情绪特激动,不知情的人,一时还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大冤屈,学校领导把他怎样刑讯逼供了。“我老老的人了,亏先人哩,杨教庶不给我腾灶房,我找领导催要是催要,再急着用,能弄那缺德事?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当贼的收拾?这人黑了,放个屁都砸脚后跟。真是柿子拣软的捏!”他一口一个学校领导瞅人下饭,见他年龄大、人老实,又是个是人都低眼下看的烧锅炉的,好欺负,平地给他壅墓骨堆、栽赃,“这还有我活的路吗?”让人觉着这事似乎真的是把他给冤枉了,他比窦娥还冤。刘副校长一看没办法,只好背过身给杨教庶回话说:“这事情明摆着是他干的,但人家一口咬定,死不承认,有啥办法?”

就在这当口儿,学校电工忽然跑来说,不知道啥时候谁在学校变电房里放了一辆红旗牌旧自行车,让学校领导派人和杨教庶一起去辨认一下,看是不是杨教庶所丢的那辆。杨教庶一听,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匆匆赶到那儿一看,果不其然,不是自己放在灶房里丢的那辆自行车又再能是谁的?事情至此,真相就再清楚不过了,有学校变电房门锁子钥匙的,除了电工,那就是烧锅炉的石学谦,除此再没第二个人了,这岂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在那儿明摆着吗?人赃俱在,铁证如山。杨教庶转脸对电工说:“这自行车,就先放这儿原地方,谁都别让动,也别声张,看以后谁来推。我就不信,瓮里还能把鳖跑了,查它不出个水落石出来?”气冲冲一路小跑,一溜烟儿就又去找校长,要他给自己立马处理灶房被盗这事。

校长见说,面带难色地说:“教庶呀,你看,咱这是学校,又不是公安机关,刘副校长把石学谦叫来都已经给你再三问过了,可人家矢口否认,有啥办法?”杨教庶憋一肚子气,怒而不息地说:“他不承认?由他了?难道不承认就没这事了,这事就这样完了?学校能处理给我处理,要真是处理不下的话,那我到派出所就报案去!到时候可别说事情闹大了影响学校声誉,你们被动,脸上无光,不好收拾。”校长紧蹙着眉头,一脸的无可奈何说:“你坚执要报案就报去吧,这是你的自由,谁也无理阻拦。”

杨教庶一怒之下,气咻咻来到城区派出所,愤愤不已地讲述了今天大白天他自己学校灶房竟公然被盗一事的前后经过及所丢失的物件,城区派出所的阎所长和陈指导员,大约因为他是县重点高中——郑国中学的名牌教师,人尽皆知,多少还有些声望,所以都正襟危坐,注意力十分集中地认真听着,随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安慰他说:“杨老师,这事你也别太冲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着急上火,天地自有公道在,是非曲直终会真相大白。请放心,明天我们马上到你学校去帮你彻查此事,为你追回所丢失的东西。”杨教庶一听城区派出阎所所长、陈指导员话这样说,对派出所阎所长、陈指导员的支持和表态很是满意,颇感欣慰,立时火降了一半,心气平和好多,从派出所轻轻松松走出来,自以为这事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除了石学谦,自己从来没有和哪个人结过梁子,在学校里,大白天干这事,不是他,那还能再会有谁?瓮里能把鳖给跑了?本来容易查得很,一查就明,只是学校领导曲意推诿,不肯给自己出力下手查就是了。因此,回到学校,就一心一意只等着第二天派出所来人,给他明辨是非,主持公道,出这口窝囊气。

可是,第二天一直等到午后,也没见得着派出所有半个人来学校调查、过问此事,他着急得坐不住,像热锅上的蚂蚁,踅来踅去,最后只好再一次跑到派出所去催问究竟。阎所长一见他来,就知道为的什么事情,照样热情有加,给他连忙让座倒茶,微笑着一再解释说:“杨老师,你看,实在对不起。我们对你说的那事,本来很重视很重视,学校嘛,都是社会的教育重地、精神文明窗口,哪能容许有这样不安全的事发生?所以当即就安排了负责城区治安的吴干警,今天到你们学校去彻查,下决心非得把它弄个真相大白不可。可是谁能想得到,昨天你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学校就来了个啥主任,说你所发生的那事,是学校内部同志间纠纷,不是什么盗窃案。你看,这以来我们派出所就没有理由到你们学校去,根本就没办法插手过问此事了是不?”

杨教庶一听派出所阎所长说这话,气可不打一处而来,火又大了,二话没说,扭身离开派出所,快步走回学校,怨气腾腾,一把推开校长办公室门,怒目圆睁,忿忿不平地问:“王校长,昨天,你派咱学校哪个主任去派出所了,说我灶房被盗那事情是学校内部同志间纠纷,而不是盗窃案;如果你们认定是学校内部同志间纠纷,那么谁与谁之间的纠纷,不要我说,你自然心里清楚。就请给我查明,严肃处理吧!”王校长对他的到来发难,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毫不惊诧,心气平和,平平淡淡地微微一笑说:“没有呀。我昨天从没派过咱学校任何一个主任去派出所说这话,不信,你可以亲口问问那几个主任去。”杨教庶这会儿那股子牛脾气上来了,哪吃他这一套,不顾语言轻重冒犯,似乎有点得理不饶人地说:“你没派人去?如果你真没派人去过的话,那派出所阎所长话怎么会那样说?好,既然你没派人去过派出所,那我就又去报案呀。我就不信……”校长仍然处之泰然,没阻拦,只是笑着淡淡说了句:“要去,那你去吧。”似乎这是杨教庶的合法权利,任马由缰,随他的便。

杨教庶毫不示弱,大步流星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心乱如麻,心理极不平衡,情绪怎么也都平静不下来,一直在想:“我灶房锁子大天白日被人撬了,一下子丢那么多东西,校长眼睁睁看着不管,这事还能就这样不声不响、不哼不哈、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算了?这回我非得破釜沉舟,打破沙锅璺(问)到底,弄他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不可。在学校,光天化日之下,教师们都正在上课、监考,灶房公然被盗,就说这还能让人有安全感吗?这还能让教师集中精力扑在教学上工作吗?不行,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不良现象在学校存在,得与其作坚决斗争。去派出所报案报不下,这回我得找一个顶事儿的硬邦人报去。”他噔噔噔快步如飞,一路小跑,慌慌张张就朝公安局奔去,往日在人前那副矜持、斯文相,一下子全荡然无存了。

作者简介:杨化民  名民周,号垂钓老人,1947年生,中文本科学历,1980年前在县文化馆从事文学创作,此后任教高中语文,2007年退休,归于垂钓菴颐养天年,华阴市政协第八届特聘文史委员,渭南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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