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朗读者：自洽）

尼恩徘徊在城门口，一大群白猪奔跑过来，他木愣愣地站着，忘记了躲避。夹杂在白色的洪流里，尼恩玄黑色的外衣特别显眼，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低下头，在杂乱的带着泥滓的蹄子中间找寻落脚地。猪群穿过城门，蹄声渐远；地上，猪尿和粪便腌臜一起，发酵出奇怪的气味。尼恩见此，微笑着向前踱去。

路旁，一座白色西洋阁楼，楼下便是花圃，花儿次第开着，尖头长木围成的栅栏，将陌生人拒之门外。木栏上，爬着茂密的野葡萄藤，蜗角一样的触须探着前方。大斑蝶在骄阳下穿梭，一点点黄晕在太阳光里散开，那两片翅膀在这光芒里闪烁，上下蹁跹。蜜蜂薄透的翅膀振动轰鸣，他用力看了去，似乎看清了它黑色的腹部和一圈圈黄纹。紫色的，蓝色的，鲜红或淡黄，花儿盛艳欲滴，却闻不得一丝花香。厚密的叶子，墨绿的叶脉清晰可见，极目而去，仿佛触手可及。

尼恩在门栏外张望，猜测从廊柱后的门里会走出一位怎样的女主人，然而，玻璃窗后的帷幔空悠悠地荡着，白色的木栏门上，锁链已锈蚀。

一只鸟儿落到他蓬乱的头发上，啄了啄。尼恩伸出手去，鸟儿跳到上面，豆粒大小的黑眼睛盯着他。尼恩微笑地看着它，在黑色瞳仁里，他的影子，鸟儿的影子，那样鲜亮的相互映着。

“你在寻找什么？”尼恩看着它问道。鸟儿跳起来，拍打翅膀，尖尖的喙张开，露出鹅黄色的细长的舌。尼恩握住它的小爪，将它放在肩上。

街上行人稀少，冷饮店的遮阳伞处，两只大腹便便的熊歪着身子窃窃私语。此刻，骄阳似火，两只熊大汗淋漓，忽然开始争吵起来，甚至龇起牙狺狺欲动。店员姑娘长着公鸡的脑袋，高昂起胸脯，翘起屁股，信步走来，将两瓶冷饮分别倒进熊的口中，抚弄它们的脑袋。两只熊星眼朦胧，渐渐呼呼睡去。

尼恩好奇地盯着她，店员回过头来，一双迷人的眼睛，新粘的睫毛随秋波微漾。鸟儿腾空而起，扑扇翅膀，拍打尼恩的头发。尼恩有些着恼，挥手驱逐它，鸟儿机敏地在他的后脑勺啄了一下，迅速逃离。

尼恩沿着鸟儿飞去的方向寻找，迎面碰见一大群人在听着演讲。站在高台的男人留着人中胡子，一身墨青的西装，细致打好的领结，双手自然地俯下，春风满面。不知道是被男人考究的衣饰所吸引，还是被他的话语所感染，人群在亢奋，呼喊声、掌声、咒骂声响在一块，一位妇人分明眼眶湿润红肿，哽咽声渐重，忍不住用巾帕捂住。

鸟儿飞临他的头顶，啄了三下。尼恩神思飘荡，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喙，更让他诧异的是，高台上的男人从口中吐出的一个个字母，一块块字连成一条长锁，像一条蛇，探着芯子，兀然钻进听众的耳朵。喧闹声更猛烈了，每个人的口中都探出蛇芯。尼恩惊惧而逃，鸟儿拍打翅膀，迅速跟上。

城下便是海，尼恩扶住栏杆，鸟儿也站在栏杆上，一个老人在不远处望着大海发呆。

“年青人，你怎么找到了这里？”老人转过身来，苍老的脸上，一双木然无神的眼睛，那摸样像极了他的父亲。

尼恩不知如何作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种奇特的地方来。为了缓解窘境，他挠了挠头，目光随着老人望去的方向，极力向大海张望。

“人是从大海里来的。”老人木木地道。

“当然。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无脊椎到脊椎，这我学过呢。”尼恩附和笑道。

“我一直想去海的那一边看看，却一直没有成行。”老人道。

“什么原因呢？”

“家庭、亲人、爱情。”老人答道。

“你要知道地球是圆的，海的那一边——可能只是陆地？”尼恩自问自答道。

老人笑了一声，伸开手臂，越过横栏，像炮弹一样掉了下去。尼恩惊惧地往下看，一只海鹰升了上来，张开翅膀，迎着阳光和海风，向大海深处飞去……

尼恩从医院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医生喊了他一声，他隔着氧气罩点头示意。白色的病房像一张鸟笼，匆忙的医生和护士像一只只鸟儿围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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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