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佳明:人生的四行四界(建议收藏)
郑佳明 三镜缘 2020-10-10
郑佳明:人生的四行四界
人这一辈子,实际上是在行路。人生是一次旅行。
第一,人生是远行。从小走到大,走到老,岁月漫长,山高水远,很长一段路。
第二,人生是苦行。现在你们年轻人也苦,但是还没有我们那个时候苦。我是挨过饿的人,1960年没饭吃,家里很困难很穷,饿得腰都直不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长大。1968年下乡插队,到农村跟贫下中农一起,艰苦劳累,吃不饱,还要到老乡家里要吃的;后来我到西藏工作,从现在闹地震的雅安进去,雅安过去以后是汶川,一直坐车到昌都到拉萨,冰天雪地,冻得要死。做了官,繁重的工作不说,天大的责任,复杂的人事关系,一天到晚什么事都有,认真做官时很辛苦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第三,人生是独行。人一辈子就是一个人在走,哪怕你有爹娘、有爱人、有子女,这些人都没有跟你一起走,或者他只陪你就走一半。最终你去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就是一个人去的。独行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自己要靠自己,自己要尊重自己,自己要对自己负责任,“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我们要认识独行,珍惜独行,做好自己。
第四,人生是修行。佛家讲“苦集灭道”。人的一辈子有个看问题的角度,如果把困难和考验看作人生路上正常平常的事情,就会有思想准备,以平常心去对待。把人生当作一场修行,从一个方面去找自己不足的,另外一个方面让自己充实,让有荷花一样的品质和和丰富饱满的人生。
如何才算丰富饱满的人生?如何攀登较高的人生境界。我们可以拥有四个世界:
第一界就是物界,也就是物质的世界。就是植物、动物、其他生物等万物。在古代汉语里面,物是指自己以外的人或跟自己相对的环境。简单地说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外部世界。人人都可以拥有这个世界。能够过富贵的物质生活,能够得到充裕的物质享受。
第二界是知界,就是指知识的世界,是对物质世界的一个能动的反映。中国古人主张格物致知,就是认为实践和读书可以得到知识和学问。知界最重要的载体就是书本,要读书。如果说我一辈子有一点成功的经验,就是手不释卷。我为什么把时间看得这么紧?就是想抓紧时间多读书。我现在70多岁了,我感觉到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书没读。我每天走路的时候都在听书,我最近就听了十几本小说,像《白鹿原》《少年天子》《穆斯林的葬礼》《尘埃落定》等好多好书。而且我还在复习英语,重读经典。
第三界是情界,也就是情感的世界。我们中国人特别重视家庭,重视家庭成员之间的亲爱之情。情界既包括亲情、友情、爱情,其实还包括审美。中国文化里有一个繁花似锦、隽永深厚的文艺世界。从《诗经》开始一直到《红楼梦》美不胜收。足以让人征服每一个中国人,足以让人深深地热爱我们的文明。欧洲人也讲感情。罗素讲,人的一生能够让自己激动,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东西有三件事:第一是获得新的知识;第二是爱情,不附带条件的真正的爱情;第三是对弱者的悲悯和帮助。What reason we are living for(《我们为什么活着》)。他讲得非常好。中国人讲我们为什么活着,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就是我们的士大夫的人生观。你没有情,没有美,生活是很累的,也是非常可怜的。刚才讲到曾国藩的精神世界,我读他编的《十八家诗钞》,他说,诗可以“开拓心胸,扩充气魄”,他的精神世界里既有统帅的豪迈心胸,又有父兄的温润情感。蔡元培他们提出来要以美代教,让我们的孩子懂得美,让我们的孩子有情,有情才能有义。由此可见人性教育、情感教育非常之重要。
第四界是灵界,也就是灵魂的世界。无神论者是如何看宗教世界呢?无神论者的灵魂,其实就是一个内心灵深处的自我。像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小时候读《牛虻》,为什么读呢?因为保尔读了《牛虻》。保尔是谁?就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主人公,他的原型叫奥斯托洛夫斯基,生命经历辛苦得一塌糊涂,身上受了27处伤,最后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小说,鼓舞了整个苏联布尔什维克一代人。那时候中苏友好,书就翻译过来了,我们都读了。保尔第三个喜欢的女孩子叫丽达,那个女孩抛弃他了。他非常痛苦,就拿出手枪准备了结自己。就在这个时候保尔的大脑出现了两句话,这两句话就是我们那一代人的经典:“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想,其实这就是基督教里的末日审判内容的翻版。保尔喜欢读《牛忙》。那时候我们也找来读,看后我觉得写的很动人,英国女作家伏尼契,把亚瑟与琼玛的爱情写得回肠荡气。《牛氓》中的亚瑟之所以想死,是因为他崇拜的红衣大主教,也是他的父亲背叛欺骗了他,他的信仰毁灭了。由此可见他的心中有很重的宗教情结。这种宗教的情结,实际上是灵魂最后的家园。
我们中国人最后的家园应该是什么呢?也应该是信仰。但是我们现在的信仰是什么呢?现在的信仰不清楚。看过一篇文章,别人问梁启超,人将离世的时候,最关切的是什么?梁启超说了两个意思,第一,我完成了我的责任。第二,没有做自己不应该做的错事。有些错是没办法避免的,或者是很难避免的。但是有些错是可以避免的。
他实际上强调的是中国文化里生命的方向,我们的生命承担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而且对家人、对社稷都负有重要的责任,也就是《大学》中讲的三纲八目。所以戴季陶说,中国传统文化是“社会连带责任主义”。新文化运动和五四时期曾严厉批判传统文化,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才惊醒过来,如果没有了文化传统,“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读岳麓书院的对联,望岳麓山上的群贤众神在前,也许那就是我们生命的方向。
(郑佳明:中共湖南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省社科联原主席、省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湖南师范大学教授、理事,电视剧《走向共和》、《恰同学少年》总策划、《雍正王朝》总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