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云: ​农村人

农村人

每每碰见农村人,我都觉得十分亲切。因农村有我思念的父母,有我淳朴的乡亲,有我儿时的记忆,有我淡不了的情怀......

在城里二十多年,我始终觉得,农村才是我真正的家。每当逢年过节,我们姊妹几个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回老家。在我们心里,老家是世上最美的地方,那清澈见底的小溪,那花草恣意的山坡,那洁白飘逸的云彩,那湛蓝湛蓝的天空,那浓浓的泥土味儿,还有那横卧的大沟和盘旋的山路,都牵动着我们的心。

用兄长的话说,“我们这一代,是创业的一代,是在城里打基础的一代,是界于农村人和城里人之间的那一类人。”是啊,在我们心里,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城里人,尽管生活在城市,尽管也有了一官半职,可我们的心,始终都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只要有机会,我们便会回农村,农村人那种朴实、热情,在城里是很难体会到的。

有一年过元旦,我一个人回老家,走在路上客车坏了,到县城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可县城离我家还有三十多里路,途中还要翻一个大沟。我错过了回去的班车,又不想在县城留宿,犹豫了半天,便去亲戚家借了辆自行车,匆匆忙忙往回赶。紧走慢走走到沟边已经夜幕降临了,望着周围村子弥漫的炊烟,望着空寂无人的南北村沟,我不由有点胆怯。正当我放缓脚步迟疑的时候,不远处的学校门里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背抄着手的男人,他身穿深蓝色中山服外罩,满脸的敦厚善良,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师。他看见我,仿佛熟悉般地问道:“天黑了,你去哪里?”我说回家。他又问:“你家在哪儿?”我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沟对面。他关心地说:“这么大的沟,你一个人怎么敢走?”回家心切的我,虽说心里有些发怵,但仍想赶回去,便说,没事儿,翻过沟一会儿就到了。善良的男人又道:“前几天我村一个人拉石头,车翻在沟里把人砸死了,这几天他的魂天天晚上都在沟里哭哩,我们村的人天一黑就关门了,你一个女娃怎么敢走。”我听了不由头皮发紧,踌躇着问:“那你们村,有没有住的地方?”敦厚男人说:“村口那家娶的就是你们那边的女子,你可以住到她家去,不行住我家也行。”说完他又说:“不敢回了,天太晚了!走,我给他们去说。”说完依旧背抄起胳膊,朝前走去。我推车跟在他后面,心里忽然对闹鬼的事掠过一丝怀疑。

走到村口,迎面过来一个背着麦秸衣着邋遢的女人,那男人老远问道:“你家能住下客人不?”邋遢女人站住脚,上下打量着我,嗫嚅着说:“能是能,就是,就是我家有些脏......”她边说边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也笑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那男人问话时没有停步,继续背抄着手往前走,我也跟着他没有停留。

到了一家门口,他大声喊,“蝴蝶!蝴蝶!”一个三十多岁面色红润的女人应声跑出来,边跑边问:“做啥呢,叔?”男人说:“你娘家的人,回不去了,你家有处住没?”蝴蝶热情地说:“有有有!”说着就像老熟人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跟前,帮我推着车子就走。

进屋后,蝴蝶说:“你先坐,我给你把那头炕烧一下,平常我和娃只烧一头炕。”我说不麻烦了,凑合一夜就行了。她不容商量,拿起背篓就去背柴了。烧完炕,蝴蝶又给我做了晚饭。说话时,我才知道她女婿给亲戚家帮忙盖房去了,她娘家离我家并不远,只是平常没见过面罢了。

那晚,蝴蝶给我拿出了她结婚时的新缎被、新褥子,还有新绣花枕头,虽说被褥又冰又潮,但却让我终生难忘。

还有一次,大概是一九九九年冬天,我和兄长、弟弟回老家,走到沟里被碾轧成冰的雪挡住了去路,车滑得怎么也上不去了。我和兄长下来推车,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无济于事。正当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从后面走来了三个男人,我低声对兄长说,让他们帮咱推推车吧。兄长没吱声,转过头看着他们,可能是思考着怎么对他们开口。还没等我兄长说话,一个年长点的人热情地问:“滑得上不去了?”兄长嗯了一声,笑着说:“你们能不能给咱帮忙推一下?”三个人爽快地答应了,过来卖力地帮我们推着。车似乎故意和人较劲儿,歪斜着就是不肯往前走。那个年长点的男人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咱搬些土块过来。”他们三人在路旁的土崖上抠着土,不嫌冷也不嫌把手弄脏。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往车轮胎底下铺了一层干土。他们又一次和兄长推车,终于,车推出了被困的地方,三个人呵呵笑着,似乎走出困境的是他们的车。

我从包里拿出餐巾纸,让他们擦擦手,他们摇摇头,弯腰双手掬起地上的雪,来回搓着洗着手。我兄长和弟弟都不抽烟,一时不知怎么感谢他们。三个人搓完手,边在衣服上擦边往前走去,脸上依旧带着朴实的笑。猛然,兄长想起了什么,他快速地从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钱追了过去,感激地说:“这二十块钱,你们拿着买盒烟。”三个人推辞着,说什么也不要,兄长硬把钱塞给了那个年长点的人手里,淳朴的他们,满脸的不好意思。

农村人不但待人热情,还特别注重邻里关系,要使村里谁家有病人,不管是大人或孩子,大家一般都会去看望。有的拿几个鸡蛋,有的拿两个酥梨,有的拿一斤白糖,有的拿几个核桃......有一年,我父亲住院回家,村里家家都来看望,一个叫三婆的没有东西拿,便去沟边捡了些地软,给我父亲蒸了几个香气扑鼻的地软包子。

善良的农村人,既有待人诚恳的一面,也有鼠肚鸡肠的时候。邻里之间,时常会为一犁地界发生矛盾,甚至大打出手,个别人还喜欢在地畔边抠,不是偷偷挪界石,就是把自家的果树栽在地界边,树长大后,一半儿树冠伸到别人地里,为此也常发生口角。与这种人相似的还有一种人,他们心窄量短,见不得别人好,即便是本家,也有因嫉妒在背后编派的。还有个别女人,薄舌贫嘴特爱在邻里之间说来回话,把本来没事的事添油加醋说得是是非非。

一些农村人,不仅邻里之间爱分斤掰两,本家叔侄、兄弟之间也会为一点私利心生怨恨,而且越亲事越多,个别的都不来往。还有人歪心眼特多,你若是得罪了他,他就会千方百计地给你使坏报复。

虽说农村人有时目光短浅,也表现得自私自利,但邻里之间吵闹完了却不太计较,他们谁也不愿左邻右舍像陌生人一样。

农村人农闲时特爱扎堆,聊聊家长里短,聊聊亲朋好友,方圆十几里七大姑八大姨大家都熟悉,不像城里人住在一个楼道里硬是板着脸不说话,门对门都不一定认识。

农村人邻里之间常来往,也时常相互借用农具,关系好的还会相互帮忙干活,有好吃的也会互相端送。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农村人都那么友好,个别人不但皮薄、自私,而且缺乏道义,做事也没有底线。比如,在安葬父母的事上动心机,谋取不义之财......总之,他们既厚道又小气;既可爱,有时也可恶;既纯朴,偶尔也很复杂。

在一些农村人眼里,我们这些离开了故土的人就是城里人,就是有钱人,个别亲戚更是把我们看成了能呼风唤雨的人。每当他们看病、给孩子找工作或需要钱盖房什么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们。为此,我们时常为难,管吧,自己没有能力,不管又落下了“不认人”的名声。我老公家就有几个亲戚,因没有给他们每家安排一个孩子,心里怨气很大,弄得孩子们也对我们幽怨很深。他们不仅要让给孩子找工作,还有条件呢,说要坐办公室的,工资低于三千元不干。另一个亲戚病了,多次打电话借钱不说,还要我们去医院给他咨询,我们好不容易托人咨询了一些情况,他又让给找个好大夫......唉,在他们心里,医院就是我们家开的,城里哪个单位我们都能说上话,哪个人我们都认识!若把他们的事情一件没办好,其它给办过的事就全忘了,他们记住的,往往只是你没办成的那件。

有一次,村里一个叫叔的人来我兄长家,正好兄长要去出差,他怕耽误了车,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结果那人回去说:“某某差劲得很,去他家连饭都没给吃,瞧不起咱农村人了......”

在一些农村人心里,挤进城里的我们就如同攀上了摇钱树,就应该对家乡和村上有所资助,就应该对本家和亲戚有所帮扶,就应该把他们的孩子安排在他们理想的位置上,就应该在他们需要钱的时候把钱预备好......可他们却忘了,我们也要生活,也是靠工资吃饭,水电气暖、柴米油盐,样样都要开销啊!

尽管如此,我对农村人依然难改初衷,依然觉得十分亲切。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回老家,每次回去,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们多好啊,什么活都不干了,吃饱穿好就剩下享福了!”听到这话,我不由在心里说,难道我们不食人间烟火?难道我们坐在家里就有人把钱和生活所需送上门来?我亲爱的乡亲啊,我们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们更不是神通广大的那种,我们没有挣大钱,也没有开公司,我们也计划着开资,也为生计奔忙,也有自己的烦恼,也时常遇到困难和无力解决的事情......不同的是,我们只是不下地劳作了,只是少了些风吹日晒了,除此之外,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辛辛苦苦、忙忙碌碌,甚至还不如你们自由。

对于农村人对我们的看法,我始终认为那是他们不了解所致,就像我刚进城时看城里人一样,以为走在街上的都是城里人,后来才慢慢分辨出,哪类是真正的城里人,哪类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哪类是城市周边的人......

二十多年了,我们依然热爱着农村,依然喜欢回老家。每次回去,我都会去田间、沟边转转,那清新的风,那如黛的坡,那满园的果香,那枝头的柿子,那袅袅的炊烟,以及那份宁静与恬淡,还有西边天空那抹夕阳,都让我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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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雪云,微信名出岫青云。陕西乾县峰阳人,现居西安,爱好文学,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作品散见于多个报刊和文学网站,曾有散文、诗歌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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