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故事⑳ | 许地山考证大中铜磬
夏和顺
北京琉璃厂,又称厂甸。辽代为海王村旧址,元代曾在此设官窑烧制御用琉璃瓦。清代中叶起,每逢科举会试,文人雅士常聚集于此,商贾之家亦开铺设摊,以书铺为最,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等次之,俨然京都文化中心。乾隆年间开馆修订四库全书,益显繁荣;民国以降更是充当文化古城资料室、图书馆和研究所等角色,为繁荣学术文化助益良多。数百年间,有关琉璃厂的故事多不胜数,笔者不揣浅陋,缀拾撰写成篇,以飨读者,并就正于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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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地山
1934年6月,容庚购得琉璃厂永盛堂一铜器,号称唐代物品,许地山考证“器比文古”,刻文是明代正统年间作。
此物原称钵,容庚在日记中说:“黄振镛与永盛堂伴携唐大中钵、周罐及周舟、日本竟来,又抄本薛《款识》,共洋壹百八十八元。”后经查询考证称为唐大中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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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庚赠许地山大中磬拓片
磬高五寸七分,口径七寸三分,口缘广三分半,上刻隶书“皇唐大中五年九月九日造”一行。腹外周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15行,每行19字,共268字;又刻《佛顶尊胜总持经咒》,82行,每行19或20字,共1517字;末两行“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接《心经》之前。
坐磬为佛家法物,僧众诵经时击之以节起止。此磬先为吴江薄氏购藏,清乾隆初年,桐乡汪学山以良田三十亩购得,后归桐乡金德舆,再归镇洋毕沅灵岩山馆。毕沅藏此器时,江宁张复纯拓贻钱大昕,钱氏著录于《潜研堂金石文跋尾》,称其镌刻“端劲似鲁公《麻姑坛记》”,始见称于世。王楠《话雨楼碑帖目》、张廷济《清仪阁金石题识》并有题跋,鲍昌熙《金石屑》摹其文,罗振玉《金泥石屑》影印拓本。
磬原有鎏金,因摩挲太久,金色已失,只见铜色。容庚收得后“洗剔一过,更为清朗”,其日记中有“剔大中钵”之记载。
容庚得此器十分珍视,将拓本赠许地山,请其考证年代。许地山于是作一长文《大中磬刻文时代管见》,载《燕京学报》第十八期(1935年12月),容庚短文《唐大中铜磬流传考》载同期学报。许地山说:“我见原器,声音底清越,镌刻底精妙,与形态底圆整,都令人摩挲到不舍得放手。”但他在观摩时对其年代产生疑问:第一是“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四句;第二是陀罗尼经题作《佛顶尊胜总持经咒》;第三是字体不很像唐朝神气;第四是咒语不像唐音。“因为文字是镌刻上去底,所以铸器底时代不必与刻文底相同,器比文古,是很可能的。”
容庚赠许地山拓本请其对器物作考证,自然希望结果是器真文亦真,而许地山实话实说,仅称器比文古,文字是明正统以后的产物。10月28日,容庚“校许地山《大中磬跋》稿”,29日“作《大中磬流传考》”,他对许氏考证一仍其旧刊于《燕京学报》。那一代学人率真可爱,远远超出我们想像。
大中磬只归容庚短暂收藏,后来的故事也很精彩。罗振玉《金泥石屑》曾影印大中磬拓本,其子罗福颐以此乃浙江故物,欲得而宝藏,故写信与容庚相商。1935年2月16日,容庚“赠罗子期《石刻》。复书,大中磬索价千元”。得此物仅百余元而索价千元,可见其心中不舍。但罗氏必欲得之而后快,11月25日来函“允以千元之书易余大中磬”,此物“遂以归之”。此磬1940年代后归杨大钧所得。
审读:谭录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