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共 犯

共   犯

邬晓华||浙江

牙痛不是病。最早谁说的?说这话的家伙,要么满口跑牙,胡说八道。要么满口不长牙,或者牙齿都是金子做的,压根不知道疼!

躺在省立医院口腔科8号楼的8层8病房16号床上,高明漫天想着心思,一想就想远了。说什么牙痛不是病,他有种上当受骗感觉,一信就信它五十五年了。如果不是病,我怎么就住进了医院,而且明天要动手术呢?

发现病情,纯属偶然。那天晚上饱吃一顿大餐后,高明感到嘴里不舒服,起先以为被鱼刺或其它骨头类的硬东西刺伤喉了,用手顶了顶左上颌,摸到一块突出的小结结,越摸痛感越强。于是,决定看医生。

医生是妻子的老同学,在高明嘴里捣腾一番后,跟妻子几哩瓜拉说了一通家乡话,高明听不懂,妻子当翻译,大意是,左上颌部长了一颗囊肿,良性的,不要紧,但手术越早越好。高明见医生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禁对自己得的小病庆幸起来。接着拍片、活检,高明就住进了医院。

病房是双人床,关系户才能享受的待遇,靠阳面,宽敞通透,室内生活设施齐全,有独立卫生间、电视、微波炉等,跟家里就差一个厨房。没关系的住院得排队等候,而且8个病人挤住一间。高明两口很是满意。

对面15号床的病人比高明来得稍晚些。患者是一名瘦高个但很精神,白头发不多,眼里总闪烁着一丝忧郁的老人。女儿陪伴进来的,大大小小的包拎了三四个,生活用品带的齐全,看得出是个孝顺女儿。

高明两口子来得早,又是城里人,便当起东道主,热情地搭讪,主动介绍了室内公用物件。

老人女儿十分麻利,一会儿功夫,便整理好物品。这下,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安静了,除高明斜躺床上,其他人都坐着,老人坐姿特端正。两个女人滔滔打开了话匣子。老人从海边的一座县级城市来,今年78岁了,是县城一名退休中学体育教师,擅长标枪投掷,带出省市专业运动员二三十名,有的拿了全省冠军。女儿讲到这里的时候,老人很自豪地插话,说出几个学生的名字,高明夫妻俩便使劲地点头称赞,其实她们根本不认识。

高明插不上话,但也不想一直当听众,就问:“老先生,您是哪不舒服?”老人女儿迅即接过话茬,答道:“下颌有个小囊肿,良性的,很简单的手术!老爸,是吧?”老人也不答话,微微点头,目光有些漂移。高明说:“我的囊肿长在上面,您老的长在下面,咱们是一条战壕的战友!”说完,又觉得比喻不恰当。没办法,高明在部队工作24年,尽管转业十多年了,仍然是三句话不离军队军语。

“共患!”高明终于想到一个准确的词汇。

估摸坐了半个时辰,女儿把老人安顿上床休息,老人好像有什么要紧事没办一样,用家乡话唠叨着,女儿赶紧应承。见高明两口的视线还在注视着她们,她便说:“他在牵挂我妈,让我赶紧报个平安。”

两个床位中间隔道帘子,滋溜一声,帘子像一道幕布,也似一道墙,隔出了两个小间。两位患者便安静躺下休息。

两个女人用手掩着嘴小声说着话,她们很快地成为了好朋友,互加了微信。

高明起解,妻子在后头紧跟着,“干啥?”高明不解,用手一挡。妻子把右手食指竖到嘴边,示意不要出声。进了卫生间,妻子悄悄告诉高明,老人的囊肿是恶性的,让保密。

高明不禁对邻床老人同情起来。

第二天手术,两人前后相隔两个小时,都很顺利。出来也都清醒,相互道安。第三天休养,吃的流食。高明左脸还有些浮肿,但老先生脸上一点看不出做过手术的样子,让高明很是敬佩。第四天上午9时,两人要同时出院了。一早,老先生就下床,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动作特标准。高明颇为感慨,深受鼓舞,便主动加了老人家的微信。得知老先生姓张,名叫张胜利。没词找词,高明把张老先生的名字也夸了一番,老先生第一次发出爽朗的笑声,冲高明说:“你这人很有意思!”

两个女人去办的出院手术,同时归来。老人问女儿讨看出院报告单。女儿说:“系统都联网了,纸质报告没有呀。”高明妻子也跟着复述了一遍。老人一脸困惑,“这样的啊!跟过去不一样啊!”妻子朝高明使眼色,高明会意感叹道:“张老师,我们都落伍了!现在机关、学校、医院都是无纸化办公。”一丝惆怅掠过老人脸颊,这是高明留下的最后印象。

三个多月过去了,一天,高明手机上收到张老先生一条微信:“高老弟近好,术后情况如何?”高明既感动,也惭愧,差点把老先生忘了,倒是老先生比自己有心。速回复:“感谢张老师挂牵!我已复查,全面康复。张老师情况如何?”微信中很快跳出张老先生一行字:“我没有问题。衷心祝贺你!你的情况比我严重,能够全面康复,甚是欣慰!”后面是老先生送的三朵鲜红小花。

高明一下子懵了!医生不是说我是良性囊肿的吗?妻子不是告诉我,张老先生才是恶性囊肿的吗?怪不得自己至今也没有看到检查和出院报告!难不成妻子把我也骗了!难道我们俩人都是恶性囊肿?

回家问妻子,妻子笑而不答。不答就是肯定答案。

原来,一个病室,两个病人,在两个陪伴的导演下,上演了一幕由共患变成“共犯”的剧情!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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