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天文的激荡:西北望,射天狼
华夏传统星官体系,起源于上古时期,在宋元时期达到高峰,一直到明末都传承得非常好。而近现代的许多天文研究,却使我们偏离了本该传承的轨道。比如,古诗词“西北望,射天狼”所指的天象,在近现代天文学里就被扭曲了。是谁掰弯了射向天狼的箭矢呢?我们今天就来追根溯源,把这个矫正回来。二十八星宿中的井宿,其中含有两个星官:狼星和弧矢,在《步天歌》中是这样描述的:丘下一狼光蓬茸,左畔九个弯弧弓,一矢拟射顽狼胸。在星图中如下:
图1 狼星和弧矢 源自《星空帝国》
图2 狼星和弧矢 源自《漫步中国星空》大家仔细看,有没有看出差别?眼尖的同学会立马发现,弧矢星官和军市星官简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图1中的箭矢居然是弯的,又如何射杀天狼呢?而《步天歌》中关于军市星官和野鸡星官的描述是:军市团圆十三星,中有一个野鸡精。很显然,图2的星图,更符合步天歌的描述。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呢?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两张星图各自的源流吧。图1中的天文图,源自于1980年代北京古观象台的伊世同,他基于清代《仪象考成》编制出版的中西对照星图表。后来被《中国大百科全书》收录引用,以至于再往后的很多与天文相关的书籍,都将此图作为中国古代星图的标准。《星空帝国》这本书就是采用的此图。那么《仪象考成》又是什么来路呢?这就要来到直到17世纪末,清代的西学东渐,使得中国天文学被迫发生改变的时代。大概经历了四个阶段:崇祯历书:德国传教士汤若望协助徐光启编成,记录了1350颗星,增加了南天星官23个,对传统星官改动很大。未颁布。 西洋新法历书:由《崇祯历书》改名而来,颁布后实行“时宪历”,时宪历废除了圭表测影法把全年分成二十四份,据以确定节气的平气(恒气),正式采用以太阳在黄道上位置为标准的定气。 灵台仪象志:由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编撰,记录了1867颗星,对恒星进行编号,如:把大火星改名为心宿二。 仪象考成:由德国传教士戴进贤编撰,记载了300个星官,3083颗星。删减了一部分中国传统星官,增加了传统中没有的1614颗星。整个清代,在西方传教士的影响下,朝廷的天文工作大都由他们主持,对中国传统的星象,进行了较大的改动,使得中国星象出现了“古有而今无”,“古是而今非”的现象。怪不得《中国恒星观测史》的作者潘鼐先生指出:《仪象考成》中近半数已与古代长期所指星,南辕北辙,名不符实。如取其来代表中国古老的传统,则大谬不然。看来,如果我们在这种所谓的中国古代星官的基础上,对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和典籍进行研究,是十分危险的。图2中的天文图,来源于北宋皇祐星表。潘鼐先生对此表的评价是:宋代的《皇祐星表》近乎实际地反映了中世纪星象的原貌,代表着古代三垣二十八宿的恒星组织,在研究古代天文学史料,古代丰富的天象记录时,是值得信任和具有实用价值的科学星表。那么,皇祐星表的渊源又是如何呢?让我们继续追溯,去看看中国天文星图的历史。在先秦的许多典籍中就有很多星官名称出现。《尧典》: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曰短星昴,以正仲冬。其中就提到了朱雀七宿,大火星心宿,虚宿和昴宿。《诗经》:七月流火,三星在天,龙尾伏辰。提到了大火星心宿,参宿和尾宿。记述夏代星象的天文历法书《夏小正》中,有北斗星,织女,南门,参,辰,昴等星宿的记载。说起《夏小正》,还记得我们在《华夏宇宙观:触不到的宣夜说》中提到的大禹的后代杞国人吗?这本我国最早有星象记载的历书,记载了夏时期的天文历法,气象物候,农业生产等等,是孔子为了追求夏代的传统来到杞国得到的。看来,忧天的杞国人真的保存了不少密不外泄的经典那。《周礼·春官·冯相氏》: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会天位。可以看到,到了周代,星官系统初具。到了战国时期,有三家星官并存,见下表:三家星官石氏星官甘氏星官巫咸星官作者战国时期魏国石申战国时期齐国甘德巫咸书名《石氏星经》《天文星占》内容记载121颗恒星名称和位置511颗星,118个星官的名称33个星官历史地位世界最早星表表1 三家星官三家星官中,有关于巫咸星官的信息是最少的,据说是由殷商贤相巫咸命名和标定的。巫咸是谁呢?《吕氏春秋·勿躬》:巫咸作筮。《路史·后纪三》:神农使巫咸主筮。晋代郭璞在《巫咸山赋》中写到:盖巫咸者,实以鸿术,为帝尧医,生为上公,死为贵神。致灵润乎百里。《史记·天官书》: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从以上信息我们可知,巫咸在神农,尧,殷商的时代均有出现,曾经是主筮的大巫,是医术高超的名医,是传承天数的占星家,是治国理政的贤相……因此,巫咸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有传承的家族,他们掌握着从上古流传下来的道家秘术,才能集巫,医,天文,帝王之术于一身,才可以在不同时期辅佐君王,承担起沟通天地的职责。到了汉代,司马迁将全天划分为中宫,东宫,南宫,西宫,北宫共五个区域,开创了星象体系划分的先河。《史记·天官书》中记载了86个星官名称,含有412颗星。魏晋时代的陈卓,曾历任吴,西晋,东晋三朝太史令。他精通天文星象,善于星占。他以二十八宿为基础,收集,汇总了石氏,甘氏,巫咸三家星官,将其构成了一个有283个星官、1464颗恒星组成的相对完整的全天星官系统,史称陈卓定纪。这个星官系统保存了华夏星象传统,成为传统星象的标准和典范。隋唐时代,有不可考作者作出了《步天歌》,以诗歌形式介绍了陈卓定纪的中国古代全天星官。宋代,官方组织了七次大规模的恒星观测活动,并先后制作了六台大型浑仪,结构比之前的更加完善,观测精度也大大提高。图2的来源,北宋皇祐星表,就是出自其中一次大规模的恒星观测活动。宋仁宗皇祐四年,朝廷日官周琮领导了一次系统的观天测星活动,观测了283个星官,包括全天1464颗星,与陈卓定纪相吻合。观测结果形成了星表,称皇祐星表,是现存最完善,最精密,最可靠的中国传统星表。图2的星图能够与步天歌完美对应,原因就在于此。苏州文庙中有一块全天石刻星图:
图3 苏州石刻星图它的观测年代是在北宋元丰年间,比皇祐星图稍晚,而刻制年代在南宋,是由南宋皇太子赵扩的老师黄裳绘制,为了向皇太子教授天文、地理知识,他绘制了八幅天文、地理图,这份星图就是其中的一幅。幸运的是,浙江永嘉人王致远把这份星图刻在了石碑上,并保存在苏州文庙中直到今天,使我们有机会得见这块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根据实测绘制的全天石刻星图。这块星图与皇祐星表观测年代相近,星图基本一致,是我们现在研究皇祐星表的最佳实物参照。华夏传统星官体系,起源于上古时代,在战国时代形成雏形,在魏晋时代由陈卓定纪总结,经过隋唐的完善,在宋元时期达到高峰,一直到明末,历经了数千年的岁月而毫无变更。这才是我们最应该铭记和传承的。是谁掰弯了射向天狼的箭矢,使我们偏离了最该传承的轨道?而现在,我们要把这被扭曲的箭矢掰回来,直射天狼。作者|羽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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