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足道

有一盲人，我们给他起个化名“王景明”（古人为尊者讳，为贤者讳，这是他们的局限；我们要为卑微者讳，为弱小者讳）。大约10年前，自幼喜欢体育的王景明担任了一家电台的体育节目主持人。不久前，王景明失业了，无比痛苦，他妈劝他重拾按摩技术，开个按摩诊所，他不干，说要和体育节目共生死。可怜的妈妈哟，为他一家一家地跑报社，希望她儿子能被允许在报纸上开个体育专栏。结果是完全的失望：没有一家报纸愿意。最初我颇有些生气。如今的报纸充满文字垃圾，为一个盲人开个专栏，让他有口饭吃，真的有这么难吗？但看着王景明暴跳如雷的样子，我又有了另外的想法：首先应该检讨的是王景明，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郑智化曾经自省骄傲无知的现代人“总是用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仔细想想，确实如此。王景明觉得自己掌握了丰富的体育知识，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微不足道的。即使是确实很伟大的人，如爱因斯坦、歌德、巴赫，他们所取得的丰功伟绩在造物主看来大概也是微不足道的，至于秦皇汉武，最终“宫阙万间都做了土”，提都不必提！但是意识到这一点却并不容易。我们总是高估自己的成绩，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要从清华大学辞职的画家陈丹青曾经问一个学生：“你想要与众不同，这很好，但你了解'众’了吗？如果不了解'众’，又怎能知道自己'不同’呢？”而越了解“众”，就会越谦卑，越觉得自己的微不足道，哪有心思暴跳如雷！

意识到微不足道，并不意味要放弃所有的努力，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而是“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虽然卑微如苔藓，开着像小米粒儿一样大的不起眼的小花，但也要像富贵的牡丹一样尽情绽放！在这个意义上，我就是不可替代的。以最谦卑的心，从事最朴实的工作，也能过完踏实而美好的一生。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05年4月28日《检察日报》声若蚊蝇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