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在风情摇曳的故事中寻找曲折回环的心灵

徐东的长篇小说《旧爱与回忆》与小说集《新生活》保持了风格一致和主题一致，同时又发挥了不同文体特点而构成形式特点叙事意味和故事情趣。《旧爱与回忆》描写田欢欢在过了青少年期之后，从临近大学毕业到30岁之前的成长经历，是一部类似教育小说和成长小说的长篇小说。这部作品脱开了一般狭小环境对成长意义的限定，描写一个人在宽广的时代风习中成长的意义，在个人经历中隐含较普遍的社会经历，以个人生存情景来叙述整体生活变化，让个人行动与群体文化共同形成了人物命运。作品中的个人生存价值几乎取决于社会风习的影响，因为人们缺乏坚实的信仰引导生存，时代的价值观念、社会关系、时尚享受、生活品质都处于一种迷惑的徘徊中。在这种迷惑人又诱惑人的生存情境中，田欢欢这样的人物就无法找到一种有效的价值影响力量，因此这样的人物并没有成长得完全成形，也没有确定的生存方向。但从个人成长意识中，逐渐生发出并且不断延伸着田欢欢对人生的希望，所以主人公始终坚持一种朦胧的追求。

这部作品的整个故事以寻找爱情为核心叙事点，让爱情作为生命本性给予人物生存的理想和信念，始终以爱情代替成长理想和生命信念，以此贯穿整个成长过程，于是成长过程就是寻找生存理想和信念的过程。在故事结尾，作品呈现的最终生活情景是：田欢欢已经30岁，仍然未找到自己的爱情，但田欢欢一方面自认为已经成熟地坚守了自我，另一方面仍未找到自己信任的归宿，这实际上是未找到生存的目的和方向。

于是，这部作品将主人公的爱情寻找变为精神寻找，田欢欢的个人经历变成对精神命运寻找的经历，并且将这样的精神寻找延伸为时代生活整体性倾向的表现，以此保留了作品中的所有人物。作品中的生活情景隐含的是：这样的生活不仅仅是对田欢欢个人有意味，更重要的，是对整个时代人群有什么样的生存意味？当爱情失败时，真正重要的不是没有找到爱情，而是仍然没有找到生存理想和信念。而生存理想和信念是与整个时代有关的，于是，要通过这部小说深入体察的，是作品中的主人公以及相关人群的生存观念是什么？如果没有找到生存观念，就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也就难以找到生活的方向和信念，只能在时代风习中随风飘荡。

这部小说的突出叙事特点在于从细处入手写社会整体变化，也在于对人物行为、语言和生活过程的细致描写，从个人改变的回环经历写社会命运、生活意识和生存观念。这部小说从个人生活角度细致诉说了诸多具有普遍性的事情，将人物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的流变过程进行了细密的组织，流畅自如地娓娓道来，毫不停顿，细述了一个人如何在混沌与清晰、懵懂与成熟、阅历与单纯之间成长懂事，力图表达社会对个人成长的丝丝缕缕影响，也表达个人成长对时代递进的意味。

在主题倾向、内容描写、叙述风格上，徐东的短篇小说集《新生活》与其长篇小说《旧爱与回忆》大致保持了一致。徐东的长篇小说特点就是从细处入手而层层叠叠卷起叙事褶皱，他的短篇小说更是以细致感觉去曲径通幽地写生活，不同情景中的人物和故事把这些曲折回环的感觉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短篇小说是与其长篇小说连为一体的，既是其长篇小说的起点，又可以看作其长篇小说在短篇小说中分散的表现，是其长篇小说的更为细致和具体的叙事延展，但是由于能够展开不同的多样情境和叙述空间，就比其长篇小说更充分地表现了娴熟的叙事技巧，而其中的各篇技巧又不完全一样，错落有致地表现了较开阔的故事景观，也风情摇曳地表现了良好的叙事能力和精神生存。

徐东的小说脉络清晰，叙事严谨，富于想象，主题突出，保持了形式与意义的平衡，小说意味和故事情趣追随叙事进程层层流转。这些小说有个共同特征：都以一个情节为中心而延伸出诸多细节，所有的叙事层次、场景、细节都被一个主要的情节所主导、所统辖、所完成，都指向故事最后的意外结局。这些小说往往在叙事中有个极端性的生命视点来突出主题、集中情节，比如《丸子汤》、《大风歌》，一个物件、一件小事、一个瞬间、一个偶然机会就会集中爆发出全部故事，比如《白太阳》中大嘴喝农药致死把前后发生的事情都集中在了一起。

徐东的短篇小说善于在一个短暂的生命时间里集中人物的一生，并利用一个叙事瞬间深入人物内心，刻画人物形象，通过一种悲悯的情怀和格调，写出生命里更深沉的意味。它们大都描写了在城市中和当代生活中精神上一无所有的人，他们的茫然、无目的、无信念造成了缺乏真实情感和生命意义依托的生存。现实生活的眼花缭乱，让人更加容易产生生存价值的迷失，从性与财富紧密相连的欲望到心灵得救的希望，徐东用小说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的价值失望做出了解释，而这种价值失望一方面包含了对奢华享受和对富有生活的失望，另一方面也包含了现实生活该怎么样、需要什么样的生活的迷惑。

徐东的小说描写现实中的生命上升力量，矛盾性地表达了难以找到生活价值的现实，一群不结婚、难生爱的男女在表面的交往中游荡，实际上一直在用性试探自己和他人的生存之心，所以常有不结婚和自杀的故事结局，这表达了对生活和生命的不信任。由于生活的无价值感受，使作品有了对无价值生活的悲哀和怅惘，也轻微地表达了对现实失望和悲哀的态度。所以，徐东的小说中虽诸多故事都有性的色彩闪烁其中，但却不以欲望为根本主题，而是深入探询缺乏人间之爱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