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影轩 · 书影录 | 闲书偶读——我的2017年非典型书单
本文作者：沈红雨
蒲公英八期种子
职务：最高人民法院民四庭审判长，三级高级法官，九三学社第十四届中央监督委员会委员
工作中铁面无私的法官，生活中脑洞大开的妈妈，热爱阅读，守护正义，追求光明。
岁尾年初，请收书影轩版本的年终盘点和年初寄语：从2017年6月21日发布招贤帖以来，书影轩已经陪各位喜爱读书和观影的蒲小英走过近200天的时间了。值此辞旧迎新之际，我们为大家奉上“2017书单分享”系列，在书香影韵的分享与交流中，与大家一起迎接更加美好的2018！
闲书偶读——我的2017年非典型书单
日语中有个词叫做“飞耳长目”，意思就是不断地观察、记录，成为博闻广见之人。2017年的最后一天，翻检这一年来零零星星读过的书，虽说未能飞耳长目，但也有所思、有所悟。整理出几本书，做一份非典型的年终总结。今年还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从朋友圈无私的分享中，更加体会到飞耳长目的力量。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特别感恩所有的师长朋友兄弟姐妹，感谢你们一年以来的种种帮助、鞭策与鼓励。不论你们身在何方，都捎去我真诚的祝福，祝福你们2018年幸福健康，美满如意！
＃01 如果你喜欢读书，请先打开：《如何阅读一本书》＃
这是一本历久弥新的畅销书。Mortimer J. Adler 和Charles van Doran于1940年初版，1972年再版。也许它的畅销，恰好证明学校教育制度的某种失败。正如文中指出的，教育体系的努力，大多花在小学六年级前的阅读指导上，此后很少再给予更高层次的阅读训练，以致于很多大学生，其阅读能力终身仍停留在小学六年级的程度。
我是在2017年1月Eric读书会里偶然发现这本书的，同时推荐的还有Beyond Feelings和Asking Right Questions。读完第一章阅读的层次，汗就开始涔涔地下。原来自己读了很多年的书，依然是一位无知的读者，一位被动的读者，一位不求甚解的读者，一位不擅于提问的读者。蒙田说：“初学者的无知在于未学，而学者的无知在于学后”。
如何做一名有自我要求的读者，书中介绍了四种不同层次的阅读：基础阅读（Elementary Reading）、检视阅读（Inspectional Reading）、分析阅读（Analytical Reading）、主题阅读（Syntopical Reading）。每种阅读层次，目的不同，方法各异。作者庖丁解牛式，轻快幽默地阐明了各类技巧，且文字洗练，没有生涩难句。
从前，我只会从头到尾地读书。现在，我会先通过归类、XRay判断这本书的主题，问自己：这本书讲了什么，我为什么读它。为资讯而阅读和为增进理解而阅读，两者功效不可同日而语。
好书，就是自己正在重读的书，超越自己头脑的书，让自己心智得到成长的书，对自己有特殊价值的书。
当你感到自己不能理解《联邦党人文集》，也许你应该先看看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和美国宪法。许多伟大的作品不只是相互有关联，而且在写作时还有特定的先后顺序。当我们知道亚当斯密写完《道德情操论》后再写的《国富论》，按写作年表来阅读，与作者的对话会更深入。此外，伟大的作者也是伟大的读者，所以不妨也读一读他们在读的书。附录列了137位作家的书目。当然，我看到这张书单时，心里是混乱而绝望的，因为读过的实在是寥寥无几。真希望自己能早三十年看到这本书。那时芳华年少，脑力充沛，闲暇良多，正是读经典的好时光。
所以，年轻的朋友们，请珍惜这道知识的盛宴吧！
＃02 中国人都应该读的一本书：《中国人的修养》＃
蔡元培先生所著的《中国人的修养》，分为三大部分：一是华工学校讲义；二是中学修身教科书；三是国民修养三轮。虽是若干短文集结成册，但形散而神不散，集中阐述了中国人尤其是中国青年应具备的修养。全书虽然文白各半，但部分文章有现代文译本，所以读来并不艰深。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戒失信、理性与迷信、循理与畏威等道理，此前也不是不知道，但经由蔡元培先生的阐述，更具说服力。通读一遍后，觉得很多文章需要细品、深悟和具体执行。
其中有一篇《怎样才配做一个现代学生》，蔡先生就提出现代学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狮子一样的身体；猴子一样的敏捷；骆驼一样的精神。这篇文章是30年写的，87年后的今天看来，不但不过时，反而恰合时宜，是现在的教育家们、家长们没有关心、没有身体力行的。今日的学生，是明日的社会中坚、国家栋梁。看到我们的学生，为学业所困，为学业所累，奔波在形形色色的辅导课上无精打采，或体弱或臃肿，就觉得十分痛心。到底我们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在21世纪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今天，让我们的未来一代正在成为不堪重负、没有活力的一代？
蔡先生在《戒失信》提出的食言和衍期，即说话不算数和不守时。蔡先生举了春秋时期晋文公伐原、魏文侯相约打猎，以及汉代郭及、陈太丘遵守和儿童的约定，唐朝肖至忠、吴国卓恕不因风雪延期会客的例子，以期现代人能够不食言、不衍期。看了很是惭愧，自己就是个拖延症患者，应该时时读一读孟母宰牛、尾生抱柱、季布一诺的典训。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古人的立足之本，是中华民族的美德，更是现代中国人应有的修养。
在此，也特别感谢谈文俊老师推荐《中国人的修养》一书，不仅感谢她的快速阅读课为孩子从此打开了阅读之门，也感谢她传授的教育经验与人生护身符。
＃03人类的暗夜记忆：《Night》＃
Elie Wiesel的《夜》是我在飞机上看完的一本自传体小说。Elie出生在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他和父亲在希特勒的铁蹄下，被关入臭名昭著的奥斯威辛集中营。从谎报年龄，免遭被焚化开始，他记录了黑夜炼狱的生活，经历以及目睹的一切苦难、饥饿、羞辱、鞭笞、焚化炉、生离死别。有觊觎金牙而残酷折磨囚犯的狱警，有为了怕受虚弱的父亲拖累而偷偷跑掉的儿子，还有为抢夺一块面包而相互残杀的父子。在战争即将结束前，Elie的父亲奄奄一息。集中营的医生告诉Elie，你每天把配额食物给父亲，并不能帮助他，却在谋杀自己，因为“这里是集中营，这里没有父母、朋友、亲人，只有自己生或自己死。”
Elie是1986年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他在致辞中说：他进入集中营后听到有个男孩问他的父亲，“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是20世纪，不是中世纪，世界怎么能允许这样的犯罪发生，世界怎么能够保持沉默？” 他那时真想对那个男孩说，“是我们太天真了，世界不仅知道这些罪恶，而且就是在保持沉默。” 所以，二战结束后Elie书写下永久的人类的暗夜记忆。
他还在致辞中说：“我必须要和那些想忘却历史的人搏斗，如果我们忘却历史，我们就是罪人，我们就是同谋。我们必须站出自己的立场，保持中立就是在帮助那些压迫者，却永远不能帮助那些被压迫者，沉默就是在鼓励那些施暴者，却永远不能鼓励那些受害者（“Netruality helps the oppressor, never the victim. Silence encourages the tormentor, never the tormented.”）
不要对人性的光明丧失信心，
也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黑暗。
＃04不可知论是啥意思？读《休谟的政治哲学》＃
看高全喜《休谟的政治哲学》出于两个原因：一是想肤浅地学习一点哲学，但不想看太佶屈聱牙的书。休谟是古典自由主义哲学的代表，同时他的《英国史》也获得了广泛的认同。二是休谟和亚当斯密是一个思想谱系的。亚当斯密的《国富论》《道德情操论》，强调人固有的自私本性、同情心、道德情操、有限慷慨等人性论，以及财产权保障和承诺信守的正义规则，逐步构建起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市场经济理论、民主和法治的政治哲学。在对人性的基本看法上，亚当斯密的观点和孔子提倡的等差之爱、仁义礼智信美德并没有本质不同，但后者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大规模地走入公共政治领域。统治阶级口中讲着高不可攀的仁义道德，实际执行的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论，内圣和外王是分裂的。所以，在初步了解亚当斯密后，也想看下他的“理论盟友”休谟的一些基本观点。看的时候，做了如下几条笔记：
1
休谟（1711-1776）以对日常生活世界的认识作为起点，是经验论者中最有建树的，使从古希腊、中世纪到17世纪的理性论回归到经验范畴。他也是引领康德走上哲学之路的精神导师。休谟认为，人具有直观印象（impression）和认知（idea），前者像你烫伤了手的感觉，后者是你关于自己生活的一系列回忆。我不同于昨天的我，因为每天直观印象和认知都在改变。同时，休谟认为，人对世界不可能有终极的认知，所以不能超越现有经验形成完全的知识。怀疑主义不是否定一切、混淆是非，而是明白所有的观点都是建立在有限认知的基础上。就像青蛙在井底，只能以为天是圆的。所以凯尔克指出，休谟的怀疑主义对于美国的政治潮流是一种“健康的酵母”。
2
传统哲学分为知识论、道德论和意志论。休谟第一次把情感提到非常重要的地位。他认为，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并且让自己和他人都愉快的，就是善。反之，对他自己和他人都有害，并且让自己和他人都痛苦的，就是恶。一个人理智上知道一件事对或错，不代表他会跟随理智做事。相反，我们经常被情感所驱使，感情左右着我们的行动。历史的意义在于让我们发现人性中恒常的普遍原则，比如野心、贪心、虚荣、友谊、慷慨等。
3
休谟的人性论有两个预设。一是外部预设，即自然资源相对匮乏。如果自然资源绝对匮乏，人类必然展开无休止的斗争，难以维持稳定的社会秩序。这让我想起，桑徳斯的《正义》里讨论过一个真实的案件“女王诉达德利和史蒂芬斯案”。玛格丽特船失联漂流后，四人为求生，决定以抽签方式吃掉理查德.帕克（《少年Pi奇幻漂流记》即以此为原型创作）。三人生存了下来，被提起检控，他们提出危急状态的抗辩。最后，英国王室法庭判处吃人者有罪，危急状态不构成对谋杀的合理抗辩，但通过女王赦免，判处其六个月的监禁。当如果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人的进取心不断消磨，也无法形成正义的社会。二是内部预设，即人性自私和有限的慷慨。休谟比喻“家里摔破一面镜子，比千百里外的房子起火重要多了。”
人同此心，情同此理，休谟很多说法和中国人的想法十分相似。现实的状态就是人有无止境的欲望，资源相对匮乏，自私人性和有限慷慨，使得人类结合在一起，共同合作，形成家庭、社会、政府、国家共同体。
＃05 孤岛上的人间烟火：《岛上书店》#
《岛上书店》的情节很简单。主人公是一位在爱丽丝小岛上惨淡经营着实体书店的店主AFJ。AFJ是一名鳏夫，他性格寡淡，离群索居，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主。某日，他珍藏版的爱伦.坡的诗集失踪了，接着，有位女顾客在书店遗弃了一名两岁的孩子玛雅。从此，他以及周围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长大后的玛雅在创意写作课上写《海滩一日》，道出了曾经的秘密。秘密是什么？读者自己从书中去寻宝吧。文尾，当青春叛逆期的玛雅写不出作文时，重病的AFJ悄悄给她递了一张纸条：“如果你写不下去，读书会有帮助”。他列了一张书单。有契柯夫的《美人》、塞林格的《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海明威的《印第安人的营地》…….“要是你有那本找不到，尽管问，不过你比我更清楚它们都在哪儿”。我把AFJ列的书单做了标注，从Kindle中导出。
小说章节标题非常独特。每一章节的名称都是一篇名家名作。开篇是罗德.达尔的《屠宰的羔羊》（Lamb to the Slaughter），结尾是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和罗德.达尔的《书店老板》。
这是一个关于读书人、爱书人的爱情故事。这是一本爱书人写的，写给爱书人看的书。“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一书一世界 （No man is an island，a book is a world）”。书籍，是孤岛上的人间烟火。对书籍的喜爱，像烟火一般，氤氲入人心，把所有的人都连接在了一起。如果你爱读书的话，一定会被它吸引，为它伤感，为它流泪，为它微笑。
＃06 在深度中精进，在浅薄中沉沦：《深度工作》＃
这两年思维方式的书特别流行，《刻意练习》《快思考慢思考》《知识突围》《跃迁》《好好学习》等等，好像国内外一下涌出了好多思维训练大师。我是等孩子上课期间，在麦当劳节奏明快的音乐声中里看完了这本Cal Newport的《深度工作》（Deep Work——Rules for focused success in a distracted world），不知道这是否也算一种思维训练方法。
首先，谁最需要保持专注能力和深度工作能力？当然是知识型工作者，例如学者教授、程序员、律师、作家等等。在没有干扰的状态下专注地进行职业活动，使个人的认知能力达到极限，创造新价值，提升单位产出能力，成为“深度智人 ”的物种。例如，心理学家荣格在瑞士伯林根（Bollingen）建了塔楼，远离干扰，发展出分析心理学。再如，蒙田在南塔楼区建私人图书馆，马克吐温在纽约阿库里农场完成《汤姆索亚历险记》，伍迪艾伦使用手动打字机完成44部电影等等。
其次，学会让你的头脑成为透镜，汇聚专注之光。Antonin Dolmace Sertillanges在20世纪初写了一本《intellectual life》。之后埃里克森写了《刻意练习》，打破了天才的神话。专注于某项特定技能，会使特定大脑回路在隔离区域不断燃烧，反复利用后，使回路神经元包裹的髓磷质加厚，从而有效固化这种技能。我们从小学习的牛顿、陈景润，都是专注的典范。《How to Become a Straight A student》一书中也指出，最优秀的学生能够极度专注，因而学习时间反而少。互联网的兴起，各种社交工具、网络软件极大地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每次任务切换，总会有大量的注意力残留在上个任务中。而一旦大脑神经回路适应浅层次、快思考的模式后，将永久性地降低自己深度思考的能力，这种沉沦无疑是灾难性。
其三，你是否觉得生命无意义？如何使生命有意义？从神经学的角度看，靠浮浅事务度过一天是很沮丧的。从哲学角度看，2011年伯克利大学Kelly和Dreyfus教授出版了《All Things Shining》，分析神圣感和生命的意义在人类文明历史进程中的演化，今天那些闪耀的万物似乎已经远去。为什么？作者认为，从笛卡尔提出怀疑论，认为上帝或国王都是捏造出来解释天命因果的，从而带来了启蒙运动。然而这种思想破坏了原有的秩序和神圣感，所以不可避免带来人生的虚无感。如果你看过加缪的《局外人》，你会明白生命本来就是无意义的，生命的意义只能是自己赋予自己。而化解现代虚无主义的最佳药方是工匠精神，以职业的高水平技能带来生命的神圣感。如果你写完一段代码，同行说这代码写的真好，像一首诗；如果你写一篇文章，获得同行交口称赞。这些作品就能在日常职业生活中创造出意义。所以你不需要一项稀缺的工作，只需要增加深度工作时间，精心打磨自己的本领，用世间少有的方式完成一项工作。
最后，活出专注人生，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心理学调研发现，一个人身体或头脑自觉努力完成某项艰难工作并达到极限时，是最优体验。人们在工作中往往感到愉悦，休息时则未必放松。深度的人生是美好的，不论从何种角度审视。专注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选择禁欲主义哲学，例如比尔盖茨每年两次在湖边小屋进行“思考周”，远离世俗；也可以选择双峰哲学，每天一段明确时间用于深度追求，余下时间做其他事情；或是形成自己的链条时间；再或是最强大的新闻记者哲学，只要有空闲时间，随时能够转入深度工作模式。
经济学家Sherwin Rosen在1981年的论文中提出胜者通吃的数学理论。如果每个专业人士提供的服务值都能够用Q来表示，消费者进入市场后，无疑会选择最强的Q服务值。因此，未来每个专业手工者个体，都可能需要与该领域内的超级明星竞争。深度工作能力将成为最稀缺的资源、最激烈的战场。
＃07 毛姆告诉你中年后最好的娱乐方式：《读书随笔》＃
毛姆（1874-1965）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英国作家。他的长篇小说《人生的枷锁》《月亮与六便士》《刀锋》在二十年前颇流行过一阵。其实，毛姆还是一位散文家、读书家，而且他对读书的态度特别明确，就是为了享受。他说，读书的习惯让人受用无穷，很少有什么娱乐，还能在中年之后让你感到满足，还那么便宜。
晚年毛姆写了《总结》（Summing Up）一书，谈他读哲学的经历。但和晦涩难懂的哲学家不同的是，他说话特别俏皮，看他写的东西，好像和你身边最幽默的一位朋友在谈天说地（当然你身边几乎不可能找到这么一位有智识有见解的人）。例如他在评点大哲学家罗素时说，“罗素知识广博而且通情达理，对人的弱点他很宽容。但我及时发现，他是个一个方向不太明确的向导。他就像个建筑师，你要造房子的时候，他先劝你用砖头来造，又提出种种理由证明应该用石头来造，你同意用石头来造，他又用充足的理由证明唯一可用的材料是钢筋混凝土，最后你连头顶上一个帐篷都没建起来。”中国最像毛姆的作家应该是钱钟书，可惜他下了《围城》一个蛋后，就不肯再多下了，大概是嫌拜访下蛋母鸡的读者太多了。
读这本书最大的收获，你会得到一张很丰富的书单。毛姆点赞的书，就是经典中的经典。我总怀疑这些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毛姆正是最大推手之一。如果毛姆去世得晚一点，美国文学不会只推荐麦尔维尔《白鲸》，总得加上《伟大的盖茨比》《麦田里的守望者》，也许还得加个硬汉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吧。毛姆评点梭罗的《瓦尔登湖》时毫不客气地说，“这本书的好坏要看读者口味而定，反正他自己看的时候不觉厌烦也不觉兴奋，就是觉得梭罗这个人生性懒散而且经验知识都有限，还缺乏激情，要是在荒无人烟的小木屋里读这本书肯定会万分沮丧。书中只道出了一个“知足常乐”的最大秘密，当然这个秘密我们早已就听说过了。”
当我重读这本《读书随笔》的时候，才想起那些躺在我书架上沉睡了二十年的《战争与和平》《卡拉马佐夫兄弟》《大卫科波菲尔》，显然是当初看了这本书的推荐后大批量买入的。人到中年，也许是时候该把他们叫醒，和我聊聊天了。
＃08 写作圣经：《On Writing Well》#
Zinsser的《On Writing Well》和Strunk Jr. 的《The Element of Style》，被誉为英文写作的圣经。Zinger提出写作的四原则：清晰（Clarity）、朴素（ simplicity）、简洁（brevity） 和有人情味（ humanity）。
首先，想明白，才能写明白。文章写得凌乱不堪，他的思路必然也一团乱麻，反之亦然。
其次，要想写得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迫自己每天写。不会写，那就仿写。拿出自己感兴趣的别人的文章，研磨别人是怎么实现好文章的，去模仿、去练习。火候足够时，自然会形成自己的风格。
其三，删繁就简三秋树。一篇文章起码有50%的Clutter。好文章的秘诀是剥离每一句话里的血栓，留下最洁净的部分。简洁，再简洁。
其四，好文章要有温度。哪怕是写公文，也是活生生的人写的。写作者的任务是把专业中冷冰冰的东西抽出来，把遗漏的那个“我”找出来，平实地说出要传达的信息，而不是用傲慢的权力虚张声势，讲人话。
其五，学习写好的开头和结尾，注意句与句、段与段之间的过渡，首尾呼应，结尾引语的有效性。
中文长于抒情，拙于说理。书中说的所有毛病，自己样样都有，简直病入膏肓，慢慢改吧。
#09 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林语堂《苏东坡传》＃
一是了解苏东坡的生平。苏轼（1036-1101），字子瞻，四川眉州人，号东坡居士，历经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宋徽宗五任皇帝北宋由盛转衰的时期，提升－贬谪－提升－贬谪－提升－贬谪，宦海沉浮，是他的一生经历。在位时苏东坡修苏堤、修黄楼、疏浚盐道和西湖、建立中国最早的公立医院“安乐坊”，认为太守成功之道，在于“使民不畏吏”。失去权力地位时，他注《易经》、《论语》、《尚书》，诗文札记遗墨数以百万计。他在颠沛流离之中诗文书画卓绝至巅峰，给中华民族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受人喜爱的诗人和作家。
二是在读《苏东坡传》时，一直在追随观察苏氏所具有的思想和心灵。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中国人的立身之本，但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人像苏东坡那样光风霁月，超越世俗的狗苟蝇营，具备“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的现代民主平等博爱的精神。也很少有人像苏东坡那样不在意个人得失，真正关心民间疾苦，不惜为当政者所不喜，上书力陈新法之害。他恳请宋神宗权衡轻重，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要急于有功而贪富强，因此得罪当权的“拗相公”、“三不畏”的王安石，被逐出朝廷。林语堂将其比作“政坛风暴中的海燕，庸妄官僚的仇敌，保民抗暴的勇士”，一点也不为过。苏东坡之所以在中国历史上有特殊地位，一是他对自己主张的原则，始终坚定而不移，并不愚忠，敢于直言陈上，有一股“浩然之气”，“如食有蝇，不吐不已”。二是诗文书画的天赋无人可及，在屡次贬谪困苦，忧患拂逆间，始终温和厚道，享受当下。这种豁达大度、不屈不饶、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也正是中华民族绵延千年的精神力量。
三是体验幸福的感觉和阅读的乐趣。苏东坡在论“乐与苦”的一篇短文里，表达了在奢侈豪华的生活和简单质朴的生活之间，论幸福，并没有多大不同，做高官的快乐不见得比做个成功的铁匠快乐大的观点。他说的“无事则贵，早睡即富”，和叔本华在《人生的智慧》中说的“闲暇即精华”，“健康的乞丐比染病的君王更幸运”，两者洞察幸福的能力是相同的。
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儒道互补，以儒家始，以道家终，入世、谋职、务实、批判，最后去职、出世，与世界、与自己妥协和解，和光同尘、物我两忘、天人合一，过逍遥安逸的日子。但苏东坡不同，他态度中有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佛家的否定人生，又有西方哲学中追求和坚持真理的勇气以及现代的民主精神。他不仅在王安石在位时正面与其发生冲突，在王安石下台后，仍然要王安石承认以“人民”的名义犯下的各种改革错误。这份认真的态度，和他平时幽默谐趣的“一肚子不合时宜”是大相径庭的。
苏东坡有着蜀地居民自带的幽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一蓑烟雨任平生”，他的智慧和才华不仅深深地印在每一行诗文上，而且长久地流传在坊间各种俚趣典故中，中国历史上好像再也找不到第二位这么有趣可爱的人物了。
＃10消防员还在灭火吗？Ray Bradbury《华氏451度》＃
这是一本反乌托邦的小说，2007年获得普利策特别引注奖。
华氏451度是书籍自燃的温度，未来世界中书籍属于违禁品，所以必须被焚毁。未来世界人们最佳娱乐方式是互动电视墙和完全封闭自我的耳机，人们通过媒体尽情娱乐，稍事关闭就会焦躁不安，无所适从。消防员工种的职责，不再是救火，而是烧书。
Montag是一名消防员，他某天遇上了路人Clarissa，一位很轻盈、很特别的女孩。她能辨别出他身上的煤油味，她对一切有着很强的好奇心，她会品尝大自然恩赐的雨水和露水。她问Montag，为什么要做消防员？他读过那些被烧毁的书吗？Montag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份祖传的职业，因为读书是违反法律的。然而，Clarissa的话在Montag心里却植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于是，Montag开始偷书。 而Clarissa一家的消失，让他感到身体不适，他想请假不上班。队长Beatty过来看Montag。Montag紧张地坐在藏有一本违禁书的床上，和队长展开了为什么要烧书的对话。Beatty告诉他，这一切起源于一场内战。随着照相、收音机、电视的发明，20世纪进入了大众媒体时代，书被浓缩成摘要，经典变成2分钟的书目或十行文摘，最后裁剪成一个标题。人们的头脑变得越来越简单。出版商不断删除那些不必要的事项；学校不断缩减科目，哲学、历史、语言被清除出去。有色人种不喜欢Little Black Sambo，白人不喜欢Uncle Tom’s Cabin，抽烟的人不喜欢吸烟危害健康的书籍。为了维护自由、平等、安宁，为了维护弱者不致感到自己的低劣，政府开始审查、裁判、执行，最后产生了消防员这项职业，焚烧所有的书籍。
Bradbury是位很特别的作家，他没有上过大学，但他的文字像跳跃的音符、简凝的诗歌、充满了隐喻和典故。他说他wrote at top of his lungs，他让人物自己去创作，这本书来源于5篇短篇小说，是一种合力的爆发。Five short jumps and then a huge leap. Five ladyfinger firecrackers and then an explosion. 成书的时候刚好遇上美国麦卡锡时代，没有人敢出版，是《花花公子》的创始人休.赫夫纳买下了该书的版权。
在Montag房子被烧毁前，他给正在娱乐的女人们面前念了一首诗。
Ah, love, let us be true
To one another! for the world, which seems
To lie before us like a land of dreams,
So various, so beautiful, so new…….
And we are here as on a darkling plain
Swept with confused alarms of struggle and flight
where ignorant armies clash by night
女人们莫名惊慌，开始哭泣，她们愤怒地叫道：“诗产生眼泪，制造疾病，导致自杀、哭泣、可怕的情绪！Montag是个流氓！”
我特地查了这首诗。这是英国诗人Arnald 《多佛海滩》（1867）中结尾的一段。全诗描写了雅典人入侵西西里，黑暗中迷失方向，战士们自相残杀的景象，寓意唯有真实的爱才能消弭隔阂，远离战火。
再见，2017
拉拉杂杂行文至此，突然想起我两位朋友说的话。一位朋友对我说，我不喜欢看太多揭露人性阴暗面的东西，我喜欢读治愈系的小说。另一位朋友则送了我孩子一本《发条橙》，说没见过人有多渣，长大后怎么混社会。是的，光明有光明的作用，黑暗有黑暗的价值。书籍是摇曳着的烛火，是迷雾中的灯塔，是引领我们摸索着走出黑暗洞穴的莫名光亮。我们回头，对2017年阅读的自己说一声“再见，珍重”。我们前行，对2018年即将开始阅读的自己，说一声“你好，欢迎！”
作者 / 沈红雨
美编 / 林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