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珀柯林斯2005年出版的《纳尼亚传奇》全集中载有如下声明:“虽然《魔法师的外甥》是路易斯开始写纳尼亚传奇的数年之后才动笔的,路易斯却希望将它作为《纳尼亚传奇》的开篇之作。哈珀柯林斯很乐意按照路易斯教授喜欢的方式来呈现这些作品。”这份声明看似直截了当,实际上并非直接引自路易斯的观点,仅是一种阐释而已,甚至是可疑的阐释。路易斯清楚表示,可以按任何顺序来阅读,而且他谨慎得很,从未规定阅读的次序。路易斯在后来的《论批评》(On Criticism)一文中,确实强调了在阐释系列作品的过程中确立创作年表的重要性——仅举一例,对托尔金的《指环王》的某些颇有影响力的误读,即是在此问题上的混乱所致。而且,路易斯坚信,关于如何阅读、阐释一部作品,作者“不一定是最佳的裁判,更不会是完美的裁判”。这些问题不可小视,因为年表法会给读者造成不小的障碍。例如,《能言马与男孩》(The Horse and His Boy)的故事实际上是与《狮子、女巫和魔衣橱》同时发生的,而非之后。因此,若还是严格按照内在年表来决定阅读的正确顺序,阅读《纳尼亚传奇》就会困难重重,问题多多。《纳尼亚传奇》中最大的难题就是《魔法师的外甥》,它是最晚写就的,写的却是纳尼亚早期的历史。如先一睹《魔法师的外甥》为快,便会破坏《狮子、女巫和魔衣橱》的文学完整性,因为后者着重强调阿斯兰的神秘性。《狮子、女巫和魔衣橱》以缓慢、谨慎的笔调引入阿斯兰,小心营造某种期许的氛围,但前提明显是读者对这威严的灵物的姓名、身份或是重要性一无所知。在《狮子、女巫和魔衣橱》中,路易斯借叙述者的角色说道,“阿斯兰是谁,孩子们也不比你知道得更多。”但是,读者在读过《魔法师的外甥》之后,会对阿斯兰知晓更多。纳尼亚的神秘世界是渐次揭开的——《狮子、女巫和魔衣橱》最令人难忘的重要文学特征之一——但若事先阅读了《魔法师的外甥》,神秘气氛冷不防就被破坏了。而且,《魔法师的外甥》应是要放到后面阅读,才有助于深切领会《纳尼亚传奇》的复杂象征结构。把它放在(按着出版次序)七卷中的第六卷来阅读,把《最后的战役》留至最后,读者会获益匪浅。读托尔金的《指环王》,却不读他后写的前传《精灵宝钻》(The Silmarillion),并无大碍;路易斯的《狮子、女巫和魔衣橱》也是同理。读完《狮子、女巫和魔衣橱》,读者自然会期盼未来、回望过去,想要探究纳尼亚的将来,了解纳尼亚如何成形。读者可以自选一种,不受任何强迫。
不可或缺的副标题
《纳尼亚传奇》有三部小说的副标题隐藏着一条清晰的——但又常被忽略的——文学线索,直指路易斯的真实意图。这些副标题在近期再版的作品中通常被略去。试举一例。《凯斯宾王子》的全名是《凯斯宾王子:重返纳尼亚》(PrinceCaspian: The Return to Narnia)。此副标题颇有启发意义,显然暗示这部作品应该紧随《狮子、女巫和魔衣橱》之后阅读。在《纳尼亚传奇》的其他作品中,路易斯仅为其中两部配有副标题——都是“送给孩子们的故事”。这两部作品便是《狮子、女巫和魔衣橱》和《最后的战役》,显然用意颇深。为什么要关注副标题?身为英国文学的专业学者,路易斯通晓文学与修辞技艺,将副标题作为首尾呼应——这种文学手法广泛用于圣经与世俗文学中。首尾呼应的手法使得作家能够将材料“置于括号内”,以表明其中的内容构成一个独立或连贯的整体。重复同一个便于记忆的术语或词组,标志着括号(或封套,envelope)的起始与终结。路易斯在纳尼亚编年史中仅选择了两部作品,冠以同一副标题“送给孩子们的故事”,这两部作品分别是《狮子、女巫和魔衣橱》和《最后的战役》。“送给孩子们的故事”这个词组就是路易斯的首尾呼应。其余的五部作品因此被置于括号之中,被包裹其中,夹在两个挡书板之间,由这两个挡书板界定了纳尼亚系列的起止。《纳尼亚传奇》新近的版本决定不再加注副标题,无疑是遮掩了路易斯对上述文学手法的使用,在某种程度上也遮蔽了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