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性质的缘故,我的大半生,都是在旅途的奔波中漂泊。朋友们羡慕我,甚或垂涎三尺地说:可浪美啦。这辈子,没白活!说这话的人,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其实,漂泊是一把尖刀,扎在谁的脖子上,谁才知道疼。面对一双双羡慕的眼睛,我有苦难言、欲哭无泪。刚出道那阵子,我还是个罗曼蒂克的时髦青年。长头发、高领毛衣、喇叭裤、尖头皮鞋,凡是赶潮流的,没有我不跟风的;一米七八的个头,却是个百十来斤体重的“竹竿子”。照着镜子,我自个都可怜自个儿。上班的第一天,师傅斜眼瞧着我,笑歪了的嘴角挤出一声感叹:“呵,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含羞,低头,红扑扑的脸像谁抽了我一巴掌似地火辣辣地疼。“多大了?”师傅弹着烟灰,蹙着杨白劳一样的疙瘩眉。“我就说!”师傅掐灭烟头,端起茶杯,嘴角挂着坏笑:“但凡上过学,哪怕大学肄业,谁他娘的干这苦行僧的差事!”我不解,纤细的酥手摩挲着十分流行的长发,眉心蹙成了问号。师傅个头不高,光头,敦实,乍一看,俨然一个捣蒜的杵子。他起身,黏黏的屁股带起一股骇人的燥热,拍着我的肩头,粗声大气地说:“小子,别不服气!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有你哭得时候哩!”师傅跺跺脚,将一条裤腿捋到了膝盖上;白皙的腿肚子上,一道红红的刀疤,拉链似地镶在黑乎乎的汗毛下。三年前,为了争抢一份合同,动了粗,被对方砍了一刀。为了证实他的理论,也是要给我这个牛犊子一个下马威,他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一份已谈判许久、至今仍未签订的合同文本。这是八十年代的中期,改革开放还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哺乳期,生产力低下,导致所有的物资,特别是名贵商品,都十分紧俏。市场,完全是由供货方操纵的卖方市场。一千箱平价汾酒,运费还要对方承担——这不是给和尚要儿子嘛?!旅社的环境及其简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显得用词奢侈。师傅吧嗒着嘴抽烟,一闪一闪的火星,照亮了他黑乎乎的疙瘩眉。“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出门人就是牲口,有个槽头歇歇脚,就烧高香了。”师傅说完,扔了烟头,很自然地脱光了衣服;赤条条,一丝不挂。师傅瞥我一眼,无奈地笑笑:“甭讲究。小旅社就这条件,被褥上的虱子多。不脱光,惹到衣服上,见了客户,虱子满身爬,穷酸!”我终于明白,师傅为啥年纪轻轻,就留上了和尚发型,是怕头发里惹了虱子。资方的经理亲自接待了我们。我点头哈腰地掏烟、点火、嘴上抹了蜜似地净捡好听的说;凡是奴颜婢膝之能事,能做的我都做了,就差磕头下跪。经理噘着嘴一言不发,白眼翻着师傅窃笑的脸。经理的秘书捅捅我,龇牙咧嘴地说:“干说啊!”我盯着秘书愠怒的脸傻笑。心想:难道还得配个背景音乐?“搓一桌啊!”秘书晃着三七开的分头,瞥了师傅一眼,讥笑着说:“真是个生瓜蛋蛋!”我没喝过酒。也从没想过要喝酒。娘说过,喝酒的没好人。我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经理端着斟满了酒的大茶杯,虎虎生威地说:“咱丑话说到前头。今天,你们喝一杯,我给你们二百箱指标。附加条件肯定是有的,但绝对是最优惠的。”师傅是个江湖老鬼,滑头得连泥鳅都自愧不如;皱着疙瘩眉只顾吃菜,所有的应酬,都甩给了我。我一口气干了五杯老白汾,醉得连怎么离开饭店都记不得。第二天酒醒,才知道闯了大祸:我被关在了局子里。民警抬起穿着翻毛皮鞋的脚,踢得我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恶狠狠地骂:“你娘的,吃了豹子胆了,敢拦我们所长的车!”原来,喝醉后,我像个疯子,陀颜嘴脸、敞胸露怀,在雪花翻飞的大街上狂呼大叫;逢人便拉,遇车就拦;没成想,碰到了刺头上,拦了派出所所长的车。快过年了,我孤身一人囚禁在看守所。师傅早就不知去向,据说是回了家,这会儿,都搂着老婆亲热了好几回。我这个可怜样,要是我那病恹恹的娘看到,该有多心疼啊!师傅把合同拍到桌子上,歇斯替利地吼:“你签得这是个丫子!一千箱汾酒,搭售二百箱地瓜酒。当初,就是因为这二百箱地瓜酒才谈崩的!”老景给师傅让烟,笑着解围:“娃小,又是头一回;再说,当时你不也在场嘛!”“我在场顶个丫子!”师傅拍着桌子,穿着粗气,横眉立目地呵斥着我:“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拍着胸脯,一包大榄。”老景长我几岁,入行也有十来年;不但能力上和师傅不分上下,更了解师傅的为人。师傅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生怕别人抢了头彩,挤了他的位置。这个业务,本来就是他暗藏祸心给我挖得一个坑。老景心知肚明,依旧笑呵呵的,边给师傅点烟,边心平气和地说:“签都签了,权当买个教训。”“他买教训了。”师傅不依不饶,胸脯一起一伏:“经理那里怎么交代。你说,叫我怎么交代!”师傅在合同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老景惦着脸,苦笑着坐回到椅子上。我的叔叔,是市钢铁厂的一把手。他的麾下,尽是些嗜酒如命的酒肉之徒;大杂院里混出来的一帮糙老爷们,才不管名贵不名贵的,只要是酒,就推杯换盏往死里灌。赶上春节职工发放福利,区区二百箱地瓜酒,怎么分配,都有些捉襟见肘。我连夜赶到安城,又为公司弄回了一千箱汾酒。经理说,就凭这两千箱汾酒,今年商业系统的先进单位,非糖酒公司莫属!饭桌上,人高马大的总经理抹着汗淋淋的赤红脸,拉着闷闷不乐的师傅的手,气吞山河地说:“刘科长,看来,你后继有人了!”师傅面红耳赤,满脸虚汗,咧着生铁一样僵硬的嘴,哆哆嗦嗦地说:“是啊——掘墓人!!”我结婚了。妻的相貌一般,却小鸟依人,很会讨人喜欢。婚后的第三个年头,我们有了一对龙凤胎。我们家世代单传,到了我这一辈却枝繁叶茂、儿女双全。妻居功自傲,趾高气扬,连走路都飘飘然;甚至在含辛茹苦帮我们带孩子的娘的面前,也颐指气使、目中无人。一下子添了两张嘴,妻又没有工作,我得好好赚钱养家。“云,看在我们夫妻的份上,对娘客气些,别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每次给娘吊脸子,我都劝妻。“我嫁你,又不是嫁你娘。光伺候你,我都累得喘不过气!”妻甩着脸,双臂交叉放到胸前,气呼呼地偎在床边,“对你来说,家就是个车马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李曦,扳着指头数数,一年到头你能在家呆几天。我也孤独、我也寂寞、我也羡慕别人花前月下、出双入对。你说,我能有好心情嘛?!”平心而论,妻也不容易;照顾好孩子的同时,把我照顾得也说得过去。我开始怀疑:我真的入错了行。如果我入错了行,妻真的就嫁错郎了!长期在外漂泊的人,最难以忍受的,不是生活的清苦,而是那种无望得连一根稻草都抓不着的孤独;归心似箭的心,秒针一样滴答,一刻不停催促着我回家。当然,像老景这样的老江湖,早被岁月的矬子磨平了棱角,一切都显得那么悠闲自在。“别把感情看得那么重!”一次夜不归宿后,老景得意洋洋地说:“没错。咱们虽然是旅途的漂泊者,但首先得是个人!”他把“人”字咬得很重,就像狗嘴里衔着的那一根白生生的干骨头。“又上西天取了啥真经?”我知道他夜不归宿去处,和蔼却掷地有声地警告:“你想揭竿而起、另立王朝?”“这倒不至于。我老婆好着呢!”他叼着烟斗,和颜悦色地说:“我只是不服,凭什么他们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们就他妈的得干㸆!”因为孤独,我也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工作之余,同事之间最文明的交流,就是下棋;边抽着烟、边污言秽语地摆弄着棋子,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置对方于死地。几个糙老爷们在一起,除了喝酒、抽烟、打牌、下棋,谈得最多的是女人,特别关注女人的大腿。就形式而言,我和老景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就本质而论,我只是狗喝凉水——耍舌头而已;老景却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见了女人,真下死口。“别委屈自己!”老景拍着我的肩,土灰色的脸上挂着坏笑,转着弯子开导:“咱命苦,摊上了这流浪狗似的行当;但每一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道道。”看我一脸懵懂,他冷笑了一声,老气横秋地点拨:“站在山头往下看,村村都有丈母娘;只要红旗不倒,岂怕彩旗飘飘。遇着可心的女人,该干,就他娘的干!”一次,我问我那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欲独自出门的妻:寂寞的时候,她是否会做出背叛我的事。“你会,我就会;你不会,我也不会。”妻蘸着啫喱水抿鬓角,笑呵呵地反将了我一军。我的客房的隔壁,住着一位十分妖艳的女人。她时常腋下夹着一摞资料,早出晚归,来去匆匆;看样子,也是个做业务的。一天夜里,她喝醉了酒似地闯进我的房间,双手扶膝、勾子撅得老高,欲生欲死地求我:“大哥,帮个忙!”看她气喘吁吁、惊惊慌慌的样子,以为她遇上了劫道的。“大哥!”她边往床上坐,边手忙脚乱地脱衣服:“出来俩月了,想男人。看大哥人挺好的,就做一夜露水夫妻吧。”“大哥,我不是鸡!”女人紧张,苍白的脸上冒出了虚汗,褪下内裤,仰脸看着我,“不信,你看,没有病!”天底下没有不吃腥的猫,男人偏偏是最花心的那一只。我是个男人——一个精神和肌体都强健如牛的男人!面对花容月貌、罗衣半解的诱惑,我周身的神经刺猬一样奓了起来,凝固的荷尔蒙瞬间被融化,喷泉一样激情四射。然而,我却想到了我的妻,想到了她的“你会,我就会”,顿时,沸腾的热血海潮一样退了下去。我并没有为我道德的进步而沾沾自喜,一个人心烦意乱地坐在马路牙子上,以此类推地猜想着我的妻:她是否会有勇气抵御色情的诱惑?我在想,我那时时感到寂寞的妻在做什么,不会是?——我不敢往下想。虽然我对妻忠贞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的“你不会,我也不会”,多少给我忐忑不安的心打了一针镇静剂。我迟迟疑疑地给妻打了个电话——查岗电话。电话那头,却是有一万种可能的缠缠绵绵的忙音。“她和谁在一起?”我的神经琴弦一样绷紧,各种各样的猜忌雪花一样翻飞,“没听见,还是沉溺于隐私不敢接我的电话?”自我们结婚到现在,妻的变化天上人间,让我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我那浓妆艳抹的妻……身姿摇曳的妻……风情万种的妻……此刻,是否正躺在新欢旧爱的怀抱鱼水之欢……我急了……疯了…….哪辈子造了孽,让我误入这与家人聚少离多的行当,承受这五马分尸的痛苦!然而,第二天,在老景身上,发生了一件令其悔恨终生的事。老景媳妇前来我们的驻地“探班”。为了给老景一个惊喜,事先没有告知他。我背着老景,到车站接了嫂子。我是头一次见嫂子,甭说那长相多么惊艳,单是待人接物的亲和劲儿,都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做了奶奶的人了,不但留着时尚的波浪式披肩发,玉体散发出的茉莉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勾人魂魄。我心跳脸热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窘迫得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她抿了抿鬓角,莞尔一笑:“那就好!”她耸耸肩,细长的挎包背带在肩上抖了抖。老景刚送走客户,喝得迷迷瞪瞪,见了老婆,显得有几分却生,咧着嘴傻笑:“你怎么来了?”“甭心虚!”她顺手把挎包扔到桌子上,弯腰收拾凌乱的床铺。“别疑神疑鬼!”老景喝得有些高,大舌头舔着厚嘴唇:“是正常巡逻?还是临时查岗?”“随你!”她将袖头高高捋起,边用手扑落着床单,边回头笑吟吟地:“贱呗。离不开男人。送货上门。”我给妻打电话,述说我对老景的艳羡。妻举着话筒,恨不能一口咬碎话筒,冷冰冰地说:“不自爱!”我通红的炉膛浇了一瓢冷水,那撕心裂肺的“滋滋”声,鹰爪一样撕碎了我的心。为了表达对妻子的热忱,老景在宾馆的“贵宾楼”为老婆接风洗尘。宽敞的餐厅座无虚席。五光十色的彩灯,照得这对久别重逢的鸳鸯异彩纷呈。老景紧挨老婆坐着,殷勤地端茶、夹菜,时不时地咬着老婆的耳根窃窃私语,逗得老婆怀俊不禁。狗日的老景,就你那德行,还有这么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我们喝了很多酒。退场的时候,老景已腾云驾雾,一条胳膊搭在老婆的肩上,一只手拍得胸脯“啪啪”响,信誓旦旦地喊:“我守身如玉……守身如玉……别的娘们再好……不好使……不好使……”我清楚,老景这是借酒撒风,演戏呢。这狗日的,演起戏来,还真是个一流的好演员。我双手抱头,蜷缩在床角。多年来,漂泊的生活时时让我感到孤苦,但今晚,我头一次落了泪。老景有个毛病,每回喝完酒,那根神经都特别兴奋,不找个女人泄火,活不到天明。老景老婆有个洁癖,闻不得烟草味。老景烟瘾发了,总是赶到外头去过瘾。隔壁住着一对中年男女,男人外出未归。屋里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老景宽衣解带上了床,撩开被子,趴到女人的身上,猴急猴急入了港。女人以为是自家男人喝了酒回来,在老景光溜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任其摆布。老景迷迷瞪瞪地发现,他身下压得这个女人,不是他老婆。“救救我……救救我……”老景吓得瑟瑟发抖,可怜得像一条逼到墙角的落水狗。“千万不能让我老婆知道啊!”“浪!浪!!”我比老景更害怕,头发都奓了起来,“这屁股,叫我怎么擦!”男人光着膀子,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从前胸纹到了后背;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十足一个黑社会大哥!“首先,”黑社会目露凶光,噘着嘴,流里流气吐了一串烟圈,“我相信这是个'乌龙球’,不想告他流氓罪。”天塌了,钱顶着。接下来,无非是拿钱说话。你老景弄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扔俩钱,该!“你想拿钱摆平?”男人目露凶光,穷凶极恶地盯着缩手缩脚的我,拍得桌子上的茶具哗啦啦响:“姥姥!”听这口音,还他妈的是北京人。皇城根的爷们可不是好惹的。老景啊老景,你可摊上事了!这事我做不了主。我扭头看着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妄想让女人站出来反对。女人脸色煞白,怯怯地瞥着我,慌乱地点头。但僵持下去的结果就是进局子;进了局子,纸包不住火,老婆不会不知道;况且,还有漫长的刑期等着呢。我拿出了一瓶老酒,想用酒精麻醉他的意识;权当经历一次安乐死,酒精的劲儿,多少能减轻一点死亡的痛苦。老景摇摇头,望着天花板哽咽。“你嫂子不会同意的。”老景傻了似的,反反复复重复着:“她是个好女人……好女人……她不会的……不会的……”老景老婆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只要能消灾避难,啥事都干得出来。黑社会扭头,鄙视地睙了老景老婆一眼,吐了一口痰,甩手愤愤而去。老景老婆愣神地看着颤抖不已的房门,半天才回过神,擤着鼻涕说:“坏男人多了,你算老几!”经历了一场生死蜕变,老景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萎靡不振,寡言寡语。饭桌上,老景脸色铁青地低着头,用脚尖拧着脚下的一只昆虫,直拧得昆虫五脏爆裂,流淌着青青的汁液。老景老婆抿了抿鬓角上凌乱的头发,捅着老景的胳膊,反客为主地劝说:“萝卜拔了坑在,有个啥!”老景随着老婆一道回家。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去离婚。我的一双儿女都上了大学——艺术类的——简直就是两部烧钱的机器。我越来越觉得肩头担子的沉重。女儿说,她们学校组织跨国校际交流,需要四万元的费用;儿子说,他随他的准丈母娘一家到马来西亚去过年,没有五万元,可就丢尽咱老李家的脸面。女儿和我商量:红灯区来钱快,她是去“天上人间”坐台?还是去“爱相随”陪酒?儿子更是咄咄逼人:眼下肾源枯竭,他是先卖左肾?还是先卖右肾?“啥?”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妻一定瞪着白眼,“犯得着糟蹋自个儿嘛!”公司来电,警告我春节前收不回所有的货款,立马下岗。客户蛮热情地接待我。大过年的,我背井离乡,就为了你这吃喝?看完春晚,我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客户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地看着窗外燃放的礼花。客户擦擦额头的汗,指着他老婆,风趣地说:“快收拾床铺,今晚李曦不走了,咱婆夫仨同床共枕凑合一宿。”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冰冷的、泛着豆黄色光晕的路灯下徘徊。我裹紧衣襟,抬起头,痴愣愣地望着漫天翻飞的雪花;一朵亮晶晶的礼花,在幽深的夜空中绽放。我回到凤城的时候,正赶上国企改制。所谓的国企改制,就是将原有的国企私有化。我顾不上先回家,而是到我卖了一辈子命的单位,关注我的命运。“从清单上看,你经手的货款,还有二百零一万没有收回?”经理把一本厚厚的清单扔到桌子上,砸得坏了一条腿的桌子晃晃悠悠。“按规定,你只能拿到你应得股份的一半。”经理翘着二郎腿,看着我示威似地频频点头。事后我才知道,是他们几个班子里的人,侵占了我们这些人的股份。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老子认了;为企业卖了一辈子的命,到头来,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医生侧着头,在我的胸部滑动着听诊器,忽儿直视着我:“你献过血嘛?”“你需要输血!”医生缠着听诊器:“血很贵,又不能走医保。看来,最好能由你的亲人来给你配血型。”化验的结果,我是A型血,妻是O型血,一对宝贝疙瘩都是B型血。我想喝酒——到“爱相随”去,喝他个烂醉如泥!与其说是借酒浇愁,不如说是对我艰涩人生的泄愤。暗室一样幽暗的包厢里,坐着我和那个仅用几根绷带遮掩着隐私处的小姐。长时间的沉默后,小姐呷了一口酒,索然无味地说:“哥,你不常来这种场所吧?”“我……我……”我瞪着血红的眼,醉眼朦胧地说:“他妈的……他妈的……机会多得是……可……可我爱她……爱她……不能……不能对不起……对不起她!”“看不出,哥还是个痴情的情种!”小姐看出和我没生意可做,高高地拉起胸罩的肩带,狠狠地弹回,拍拍屁股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输得鸟蛋净光。我独自一人,在白茫茫的雪野前行;鹤唳的寒风,绞肉机似的,绞碎了我千疮百孔的人生;血肉模糊的碎片,伴着雪花,在枝头飘飞……飘飞……我似乎听到了盐湖汹涌彭拜的波涛声,轰轰隆隆,震耳发聩!回到家的时候,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我心灰意冷、和衣而卧。我拉了拉被头,却看见床的另一头有六只脚。妻睡得正香,嘬着小嘴,边梦呓,边将师傅的脖子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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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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