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雕刻艺术—— 两扇罕见的浮雕门板
非洲西部古国——贝宁王国（Kingdom of Benin），位于现在尼日利亚的热带雨林地区。据传13世纪由来自伊费城的约鲁巴人建立，首都贝宁城，历代首领被称作“奥巴”（Oba）。14-15世纪，贝宁王国逐渐成为几内亚湾强国。之后，葡萄牙殖民者到来，贝宁王国成为欧洲商人与非洲内陆贸易的中心。
贝宁王国创造了辉煌灿烂的宫廷艺术。除了世界闻名的青铜雕像、青铜饰板和象牙雕刻，还有为数不多的精致木雕。
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中，有两扇贝宁王国艺术风格的浮雕叙事门板。制作者以雕刻精美纹饰的横带将板面从上至下平均分割成几个部分，每部分又都巧妙有序地浮雕有一个或多个与民族历史和当代生活有关的概括性图像。图像之间既相互独立，又有着内在的逻辑联系。这也是世界很多古代文明中对叙事性艺术所采用的常见构图样式。
图一
图二
贝宁王国艺术风格门板
谢燕申捐赠国家博物馆收藏
由于自然腐蚀和虫蛀的影响，图一门板右上部已经缺失，图二门板则相对完整。根据贝宁王国遗存的青铜雕刻来看，缺失的部分应为豹子和葡萄牙持枪士兵头部的图像。
贝宁王国青铜饰板
大英博物馆藏
一、“奥巴”双腿为什么是泥鱼的形象？
这是一个不确定的问题。类似的浮雕形象在贝宁的宫廷艺术中多有所见。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神化的奥巴形象。 泥鱼是人类生育和财富之神奥罗坤（Olokun）的象征，而以君权神授为特征的王权崇拜是阶级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但据说贝宁人民并不完全接受这种解释。他们之所以把这个人物描述为奥罗坤，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提及他的真正含义。
有专家认为，这个形象可能代表公元1334年统治贝宁的奥巴奥亨(Ohen)。在统治了大约25年后，奥亨不幸瘫痪了。作为一个身体状况反映人民健康和王国兴衰的神圣国王而言，他面临着被处死的危险。为了掩饰缺陷，奥亨在他的首领们到来之前就被抬进了议事厅，之后又要求首领们在他之前离开。但是这个秘密还是被隐藏的一个首领发现了，奥亨处决了这个首领。后来人们奋起反抗，最终用石头砸死了奥亨。鱼腿奥巴形象就是为了起到警示作用，旨在提醒奥巴需要尊重人民的意愿和忌惮人民的力量。
还有人解释说，奥亨为了逃过此劫，说自己被奥罗坤附身了，他的腿现在看起来像泥鱼，是神圣的，永远不应该暴露出来；或者认为奥亨是奥罗坤的儿子，泥鱼腿是这种亲密关系的一个外在标志等。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某些种类的泥鱼能放电，这也是关于国王神性的一个合理解释。
二、豹子在王室艺术中有什么意义?
在非洲，豹子因其矫健的身姿、美丽的斑点毛皮和锋利的爪牙，而被广泛认为是与统治者相媲美的动物。
在贝宁王国，奥巴被比喻为“ekpent” (豹)。说奥巴在睡觉是禁忌。相反，这种表达方式是“ekpen ru irru”（豹子在栖息）。同时，奥巴又通过对豹的驯服来显示其强大的掌控力。奥巴出行队伍的前面会用豹子开路；在奥巴的加冕礼和每年的伊古埃节上，也会举办祭豹活动，以增强奥巴的神圣力量。
【屠豹武士和鱼腿奥巴的浮雕形象或许反映了国王相辅相成的双重力量:一是通过对豹子的掌控来象征夺人性命的力量；二是通过与奥罗坤的关联来象征创造财富和孕育生命的力量。这也表明奥巴的能力跨越了陆地和海洋，人、兽和神。】
三、为什么浮雕中有外国人的形象？
浮雕中的外国人应该是葡萄牙人的形象。雕刻家认为圆形头盔，长头发，长胡须，薄眼睑，以及有花纹的袖子和带褶皱的裙子才是葡萄牙士兵最有特色和代表性的。其中这种带褶皱的裙子据说在十六世纪上半叶经历短暂的时间后被裤子所取代。贝宁人认为，从海上带来财富的葡萄牙人是奥罗坤派来的使者。正是被赋予如此神圣的光环，葡萄牙人才得以与奥巴同时出现在重要的宫廷艺术形象中。
15世纪80年代，葡萄牙船只到达贝宁西南部的大西洋沿岸,双方开始建立互惠互利的双边贸易关系。贝宁从葡萄牙人那里得到了布料、贝壳、珊瑚、黄铜和武器。作为交换，也向葡萄牙人提供了象牙、香料，后来又提供了奴隶。受利益驱使，英国人、荷兰人等也接踵而至。图中的欧洲人叼着烟袋，脚下是一个被斩杀了头颅的奴隶，身后还跟着一个被绳索捆绑的奴隶。
贝宁王国艺术风格铜饰板
谢燕申捐赠国家博物馆收藏
具有更大威力的枪支，对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非洲统治阶层来说，无疑具有巨大的诱惑力。从历史资料中我们得知，葡萄牙探险家约翰·阿方索·德阿威罗（John Affonso d'Aveiro）于1485年-1486年首次访问贝宁城，并把枪引进了这个国家。
根据贝宁lwoki行会的口述传统，统治于16世纪的奥巴埃西吉（Esigie 1517-1550在位）在某一特定场合还受到两名手持火枪的葡萄牙士兵的保护。埃西吉还向葡萄牙派出了第一位贝宁大使奥亨·奥昆（Ohen-Okun），希望增进与葡萄牙之间的关系，并且大使受到葡萄牙王国的礼遇。埃西吉遂命令他的儿子皈依基督教以表示感谢。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贝宁王国不断向周围扩展领土，而最终成为一个帝国。
四、屠豹武士左上侧的半环形浮雕是什么？
这可能是一种被称为马尼拉（Manillas）的环形钱。从15世纪末期到18世纪初期，由青铜或黄铜制成的马尼拉，充当欧洲商人和非洲人之间进行商品交换的货币，尤其是奴隶贸易。因此大量的“钱环”从欧洲流入贝宁王国，也直接导致“钱环”的不断贬值。
五、葡萄牙人与蛇有什么关系？
蛇是贝宁王国艺术中经常表现的主题，既有独立的雕像，也装饰于宫殿塔楼倾斜的屋顶上。但是关于蛇的意义所指并不明确。大多数学者把蛇称为蟒蛇，有些人认为它们是鼓腹蝰蛇。
蛇既有其平静的一面，又能够喷出致命的毒液，吞噬人的身体，而且还拥有水中活动和蜕皮“转换”的能力，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与奥罗坤相关联，也是作为奥巴王权的象征。手拿匕首的葡萄牙人面向盘起的巨蛇，是否暗示着葡萄牙殖民者对贝宁王权的觊觎之心？或者化身为蛇的奥巴对葡萄牙殖民者随时保持的警惕？这是一个需要继续研究的问题。
六、国王的真实装备是什么样子？
在门板浮雕人物的形象上，并没有体现出鲜明的个性特征，而主要是通过王冠、服饰、装饰、佩件等来体现身份的差异。像奥巴的王冠、颈饰和服饰通常是由出产于地中海的红色珊瑚串珠编织和装饰而成。珊瑚在贝宁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其贸易被国王严格控制，是王室权利和财富的象征，也是奥罗坤把活力传给国王的体现。国王会把珊瑚项链赐给有特殊功勋的属下，如果属下不小心将其丢失，就要被处以死刑。
鱼腿奥巴腰带上相互盘绕的曲线装饰是贝宁皇家雕刻家行会（igbesanmwan）的视觉标记。这种类型的装饰图案并非贝宁王国所独有，尼日利亚奥约王国的雕刻也有类似的图案，是作为贵族身份的象征。当然，更早的还可以追溯至埃及的古老岩画中。而奥巴手里持有的扁平状物品是只有国王才能使用的仪式用具isemwenrigho。
这两扇门板浮雕在内容和形象上，虽然反映了贝宁王国早期宫廷艺术的某些信息，但制作年代肯定要更晚一些。从表现主旨而言，更有可能是对以往奥巴统治者的历史追忆，并反映贝宁王国与欧洲殖民者之间微妙的权力与利益平衡关系。 而这种以浅浮雕手法，来表现程式化的人物、动物以及线条装饰的门板艺术风格，在约鲁巴人雕刻家阿罗奥古恩（Arowogun）（约1880-1954年）那里得到了体现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