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学发展两百年
文章转自：2017-07-12 王海利 中东研究
文字是人类迈入文明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志。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文明史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对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学界通常认为，世界上最早的文字诞生于公元前3200 年左右的两河流域，苏美尔人创造了世界上最早的文字——楔形文字。美国东方学家盖尔布认为，苏美尔文字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字，其他地区的文字则是在楔形文字的影响下创造出来的，因此他提出了文字一源论理论。按照盖尔布的理论，古埃及文字则是在两河流域文字的影响下逐步创造出来的。但是，近几十年来的埃及考古发掘却对这一认识提出了严峻挑战。
一源论被多源论取代古埃及文字历史地位受挑战
1977 年始，德国考古队在埃及的乌姆·埃尔·卡布迄遗址先后进行了20 余次考古发掘，并取得了重要发现。在该地区编号为U-j 的墓中，出土了大量刻有古埃及文字的骨制标签，其所属年代约为公元前3320 年。从这些骨制标签可以看出，古埃及文字在这个时期已经取得了重要发展，它们被认为是古埃及最早的文字，显然这将对古代两河流域作为文字的诞生地提出严重挑战。我们知道，文字是系统的标记语言的符号，只有用来记录语言的符号才是文字。U-j 墓中出土的这些古埃及文字究竟是一些刻画符号，还是属于成熟的古埃及文字，学界尚存在争议。
另外，文字一源论也越来越受到学界的挑战。近半个世纪以来的考古发掘表明，世界各地的古老文字体系差异很大，很难说它们是受苏美尔人的影响而创造出来的。因此，学界越来越倾向于认为世界各地的文字都是独立发展起来的，文字一源论也逐渐被多源论所取代。
古埃及文字是如何成熟起来的呢？难道古埃及文字一被创造出来就是一种成熟的文字，抑或逐渐发展成熟起来？目前学界对该问题的认识并不明确。我们知道，真正的文字从表音开始，在此以前出现的任何符号或图形，都只能算原始记事的范畴。也就是说，只有具有表音功能（即记录语言）的符号或图形才可以称得上文字。在此之前出现的具有文字功能但不能准确记录语言的图画，只能作为原始记事范畴的文字画，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字。不过，这一类的刻画符号，对真正意义上文字的产生起到一定的影响，即真正意义上的文字很可能由此进化而来。遗憾的是，目前国内外学界尚不能精确地描绘这个进化过程。因为我们比较熟悉的几种独立形成的古老文字，如古代埃及文字、古代两河流域文字以及中国的汉字，都缺乏能够充分说明它们的形成过程的资料。
古埃及文字体系完备能够准确表达复杂信息
拼音文字又叫表音文字，即标记语言声音的文字，它们利用一套字母来拼写语言中的语词。通常认为，世界上最早的字母是腓尼基字母。腓尼基地处地中海东岸，位于古代埃及文明、古代两河文明之间的交叉地带。腓尼基人以海上贸易和海外殖民著称。由于经商的需要，腓尼基人创造了书写快捷的字母——腓尼基字母。不过，早在公元前1 世纪的古典作家狄奥多罗斯就指出，腓尼基人不是字母的发明者，而是改进者。古埃及文字对腓尼基字母的产生影响重大，腓尼基人对它进行了借鉴、简化和创新，从而创造了腓尼基字母。腓尼基字母与古埃及文字保留着或多或少的某种内在的联系，虽然有的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一些古埃及文字的某些痕迹仍旧依稀可辨。
古埃及文字是一种只标记辅音、不标记元音的文字类型。在古埃及文字中，一些符号标记单辅音，一些符号标记双辅音，也有一些符号标记三辅音。因此，有的学者把古埃及文字称为“辅音字母文字”（consonant alalphabetic）。近年来，有学者给它取了一个新名称，叫作“辅音因素文字”（abjad）。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它是一种音节文字（sylabogram），因为在古埃及文字中，辅音之后可以添加任何元音，从而可以组成音节。无论如何，古埃及文字的表音功能已经十分强大，形成了24 个标记单辅音的所谓“字母”，因此古埃及文字甚至被称为世界上最早的字母文字。当然，真正意义上的最早的字母文字则是古希腊文字，它是一种既标记辅音，也标记元音的成熟的字母文字。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古埃及文字是世界上最早的字母文字则是不确切的。虽然拼音已经成为古埃及文字体系的灵魂，但是古埃及文字中的符号并不都用来表音，仍有一定数量的符号用来表意。从结构上说，古埃及文字通常由表音符号、表意符号、限定符号组成。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类符号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换句话说，有的符号既可以用来表音，还可以用来表意。如此一来，也导致古埃及文字的体系十分复杂，正如学者们所说的那样，古埃及文字很可能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文字体系。不过，古埃及文字的确是一种比较完备而成熟的文字体系，它像我们今天所使用的字母文字一样，能够准确地表达各种复杂的语言信息。从某种意义上讲，古埃及文字并没有寿终正寝，而是仍旧健在，只不过它投胎转世，以我们今天字母文字的形式存活着。古埃及文字是人类文字迈向拼音文字的敲门砖，是世界拼音文字的源头活水。因此，古埃及文字是世界上最早的拼音文字，但是严格说来，它还不是世界上最早的字母文字。
古埃及文字
为最早拼音文字而非象形文字 古埃及文字使用几百个表示动物、植物、人体等相关的符号进行书写，尤其是在托勒密埃及时期，古埃及文字使用的符号数量达到上千个，因此给读者很强烈的图画感觉，被认为是一种象形文字。目前我国国内出版的各种历史学教材中，下自中学教材，上至高校教材，也常常把古埃及文字称为古埃及象形文字。其实，我们并不能简单地把古埃及文字体系称为古埃及象形文字。
象形文字是中国传统文字学中的一个重要术语。东汉学者许慎将其定义为：“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因此，象形文字一定要“字如其物”。其实，象形文字只是人类文字的初级阶段（或者只是某文字体系的一种文字类型）。通常而言，文字起源于图画，人类最初的文字是图画文字，即象形文字。我国文字学者也指出，世界上还没有发现哪种古文字属于纯粹的象形文字。因此，我们使用象形文字这一术语作为世界上某国家（或地区）的文字的统称是不科学的。换言之，我们既不可以简单地把古埃及文字称为古埃及象形文字，也不可以简单地把中国汉字称为中国象形文字。
另外，古埃及文字有几种不同的形体：圣书体、祭司体、世俗体。圣书体文字刻画逼真、书写工整（类似中国的楷书），但是这些符号大多都已失去图形本身所表示的意义，转化为表音符号，以形表音成为最原始的“字母”。祭司体则书写稍潦草一些（类似中国的行书），世俗体书写则更为快速，形体更为潦草难辨（类似中国的草书）。圣书体文字在向祭司体、世俗体文字的转变过程中，由于书写速度的提高，符号的外形发生了较大的改观，使得古埃及文字失去了象形的特征。当然，上文已经提及古埃及文字体系的灵魂是拼音，是世界上最早的拼音文字。因此，我们把古埃及文字称为古埃及象形文字，更不合适。
总之，古埃及文字是世界上使用寿命最长的文字体系，从公元前 3100 年前后产生，直到 5世纪遭废弃成为一种死文字，在这近 4000 年的历史中，古埃及文字一直在被使用，即使是在希腊、罗马人统治埃及之后，虽然埃及的官方语言变成了希腊语、拉丁语，但是埃及文字仍然在土著居民中广泛使用。1822 年，法国学者商博良将古埃及文字破译成功，埃及学从此诞生。埃及学近二百年的发展进步，使得学界对古埃及文字的了解和认识逐渐趋于成熟，但是仍有许多问题尚待进一步研究。我们相信，随着将来埃及考古发掘工作的不断进展，语言学、文字学等学科理论的不断完善，学界对古埃及文字的认识能够更加深入，其更多的面纱将被陆续揭开。
原载《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王海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