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毕业季

今天看到同事发的孩子幼儿园毕业典礼照片,小小感慨了一下,生活的仪式感,从娃娃抓起。

我不记得我的幼儿园小学中学毕业有过什么仪式典礼,大家的精力都放在了考试上,考试结束就是最大的典礼。

直到大学毕业。

我本科毕业那年赶上非典,全国风声鹤唳。学校还出现两个疑似病例。校园封园,本该到处找工作签约的大四生们被困在校园里大眼瞪小眼。三四月就该开始的研究生复试推后了很久,现场复试也改成了电话复试。同宿舍的姑娘们很照顾我和另一个准备复试的妹子,我们备考时不在宿舍打牌聊天开展任何娱乐活动。参加完电话复试当天,同学语重心长跟我说:“你也考完了,该学点本事了,今晚上跟着我们打麻将吧。”

麻将是我们被困期间为数不多的消遣,宿舍的姑娘们怕影响我们学习很久没摸牌了,为庆祝我们复试结束当天晚上大家秉烛夜搓,我在一旁学习观摩,看了大半夜就替下打瞌睡的选手直接上场。之后,但凡宿舍楼道有“一缺三”的召唤,我都积极响应,在麻将声烛光里渡过了毕业前的很多夜晚。

师兄师姐们曾说过,我们学院毕业有个重要的仪式,就是大家一起蹲在大礼堂的台阶上吃西瓜。我从大一起就盼着这个恢弘的场面,终于等到大四,该毕业了,封校了。学生出不去,西瓜进不来,无语问苍天。

封校期间吃饭是最大的问题,大家吃食堂吃的痛不欲生。某天款款的哥哥路过学校,从校门的栏杆里给她递了只某地的特产烧鸡(探监的即视感)。我们带着那只烧鸡去食堂,请师傅们帮我们切开。面对一盘被肢解的烧鸡大家没有立刻吃,而是认真清数:“翅膀两个都在”,“没错,腿有两个”,“爪子也是全的”,“头和脖子也在”,“要不要把肉再拼回去看看有没有少”,“不用了差不多就行了”……

封校后大家想了不少溜出去的办法,翻墙是最喜闻乐见的一种。岳美人和款款问清楚逃跑线路,打算试一试。岳美人看着弱不禁风跟林黛玉似的,实则身手矫健。款款刚爬上墙头,她已经跳出墙外。然后就听到一声怒吼“怎么又是你”!墙外的岳同学被戴着红袖箍的大妈抓了个现行,极力解释这是第一次翻墙出校。在大妈的怒视下她只好再翻回校园,我们的出逃之路,就这样夭折了。

学校给每个毕业班发了两套学士服拍照,男生一套女生一套,对于男女比例1:3的我们班简直就是灾难。我们只能匆匆在校门口拍张照片,然后在门卫的严密盯防下撤回校内。我的学士服照片洗出来惨不忍睹,我一怒之下把照片撕了。回家我妈要看我的毕业照,我据实相告,并且安慰她,反正我考上研了,等研究生毕业再照漂亮的给你看。

我们宿舍在校园里拍了很多有纪念意义的照片:戴着口罩摆出英勇姿态的非典照;cosplay影视剧的海报照,有《人间四月天》、《霹雳娇娃》、007等;与雕塑们进行脑洞大开的非正常合影……画风之清奇,造型之别致,让帮我们拍照的师弟几次笑抽过去。这些照片也是我的黑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学校好像是六月下旬解除封锁的,可以出去吃吃喝喝,可以回家,那时候距离离校也没几天了。

离校前,我用指甲油在宿舍的墙壁上写了好多字。我知道宿舍在这个夏天就会改造装修,墙壁上的东西一个月内就会消失,但还是写啊写。即使我们的青春岁月连痕迹都不会留下,那些日子也确实存在过。

研究生毕业前我有一段悠闲时光,工作基本定下,只待论文答辩。学校给每位毕业生发了条麻袋打包行李。我把麻袋铺在宿舍楼前,摆上自己不用的课本参考书,开始甩卖。没两天,楼里不少姑娘都把旧书旧衣服摆出来甩卖,很快我们宿舍楼前就成了集市。

我第一次卖东西毫无经验,不知道定价,也不知道带零钱。卖了几本书就有经验了。我断舍离特别彻底,把多年收集的DVD都拿出来卖,好多地下电影文艺片是我千辛万苦淘来的。当时觉得收集DVD是个永远填不完的坑,还是用移动硬盘存储省钱省心省地,索性全卖了。有个姑娘在我摊前看到那些影片眼睛都亮了,爱不释手翻了半天,说所有的片子都要了,问多少钱。我给了一个超低价,还送给她一个漂亮的光盘盒。她连声道谢,抱着一堆DVD高高兴兴离开。那一刻,颇有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的感觉。

有位大哥要买我旧版的《中国播音学》,把价钱压得很低。我一副地头蛇的口气跟他说:你随便问问,我不卖,看谁敢卖给你这本书。这位顾客转了一圈,发现果然只有我卖这本书,只好回来继续商量。我立刻抬高价钱,你爱买不买。其实是大家把这个版本的书当做纪念舍不得卖,只有我拿出来坐地加价,这种行为相当的欺师灭祖……

卖东西的时候也免费送出去不少。师弟看到书的扉页写着我的名字,高高兴兴让同学叫我出来,当然就白送了。卖书的时候还配了不少英语卷子,有人要买米兰昆德拉的书,非要我搭几张电影海报……

同住一个楼的姑娘,在这半个月卖东西时说的话,打的交道,比之前三年都多。大家互相照顾生意,有人午睡,其他人就帮忙看摊,有人出校,同学们就帮忙买卖。有时候自己的书刚拿出来就被其他同学看上了,直接赠予。首饰配饰大家也交换了不少。有谁做了笔大生意,拿到钱就去买冰淇淋请大家吃,晚上大家一起下馆子,把白天赚到的钱花光。

东西卖的差不多了,答辩结束了,也该毕业了。很羡慕现在毕业的师弟师妹们,毕业典礼还有走红毯直播,我们那时候可没有。如果有,我也一定会纠结万分,到底是穿现代风格的露背礼服,还是魔幻元素的霍格沃茨校服,或是代表传统文化的汉服去走红毯。

学校热情邀请家长们来参加毕业典礼,我妈积极响应,主要是她不希望我本科毕业照的悲剧重演。我毕业典礼那天,我妈手持相机,跟拍我整整半天,总算是拍全了我穿着学位服在学校各个角落的照片。

离开学校那天,我独自坐在宿舍,有些留恋,有些伤感。我给自己,给室友发了相同的短信,告诉她们我的心情。那条短信一直存在我手机里,直到几年前手机被盗。

我读本科和读研的学校或建新校区,或大兴土木,这些年变化都不小。不过,我曾经住过的宿舍楼都还在老地方,夏天时爬山虎依然爬满外墙。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告别意气用事,鲜少喜怒浮面。我们都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但是,我们依然怀念自己脑残二逼的黑历史,人不彪悍枉少年的日子。

那是青春,诗句记号。即使含泪,也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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