曱甴(gǎ zǎ)本指“蟑螂”,陕北话中说的“曱甴人”不可一世
曱甴(gǎ zǎ)——陕北人嘴里吐念的“古汉语”
鲁翰(书房记特约作者)
蟑螂
中华汉字有一种较为特殊的造字现象,一个字跟另一个字在字形上或上下或左右是呈现为对称的结构,两个字有的没甚联系,有的有些瓜葛,而有的干脆互相可以组词。譬如类似于:上下、乒乓、凹凸、杏呆、孑孓、旮旯、翅翄、片爿、玉玊、尖夵……都是这般情形。似乎历来的所谓汉字专家权威也没留意给起一个什嘛得当的名堂。有时候我会忽发奇想,若要以陕北话给它来个起名送号,就叫“配对对字”,不晓得合适着不。
前一阵子无意间就检索到这么一副“配对对字”——曱甴。早先读杂书似是碰见过,只是看它们样子古怪,终于没能认真着识记下来。原来这“俩弟兄”合指一个小动物,就是“蟑螂”,新华字典是注音为yuēyóu。
蟑螂,“蜚蠊目”,这是在“户籍”上的堂堂大名,又有不少小名,曱甴、黄嚓、黄婆娘、偷油婆、鞋板虫、油灶婆、茶婆子、货郎、脏郎、灶蚂子等等,九州遍处各有各的“叫法”,我们陕北民间有把蟑螂叫“草猴”的。
蟑螂看是牛牛虫虫,但它奇特的生命能量、它的肮脏不堪以及糟践祸害的程度,自便无人见得、令人不齿,大概在全世界也是一致公认的“赖东西”。
蟑螂无意是昆虫世界里最具“负能量”的杰出代表。
蟑螂的咀嚼型口器简直就是铁嘴钢牙,金木水火土,逮住什嘛咬啃什嘛,胡吃海喝,乐此不彼。居然还有一样“断肢再生”的绝招,那怕把脑蛋子给齐磳磳剁下,照样活卜趔呢。也不见个淌红血,怪就怪在根本没个血压!按陕北话这叫“没血色”。最最厉害的是泯灭不死;它要给你染惹感染各色各样、古式而怪的病毒,自则轻而易举,手到平拿,四到五处,挥洒自如;你若是想给它抹蹭上点什嘛细菌,那连门隙儿也没有。
蟑螂脊背上的“皮甲”,分前后两片扇,前翅为革质,后翅为膜质。资料上就说,面对各色化学毒素,人家自佩抗毒物的“金钟罩铁布衫”,硬皮坚肉,百毒不侵。外国一个生物学家根据蟑螂的生态习性就有个论断说,如果有一天发生了全球核子大战,在影响区内的所有生物包括人类甚至鱼类等全都要消失殆尽,只有一样小东西照样活蹦乱跳,它就是——蟑螂! 看了得不?!
俗谚云“害货一千年”,说死道绝啊。
冗冗繁繁扯一气蟑螂,其实就是为了说叨清楚“蟑螂”因何叫“曱甴”这个名堂?“曱甴”作为一个古怪的词究竟想表达什嘛意思?
就象形解析,“曱甴”无妨是会意蟑螂的前后甲盖,透过结构就内蕴而言,更多的恐怕与蟑螂的那一派了得的负能量有关。
在粤语地区把蟑螂唤作曱甴,发音是gad zad;曱字在《字汇补》上释为,取物之意。《说文解字》里注释“甴”,发zhá的音时词义未详。而现代汉语解释为:形容令人讨厌的刁钻、阴险的人或东西;“曱甴”在旧上海报纸中时有所见,据说这个词的写法最早见于民国时期的上海话小说文学中。
原本在陕北老辈子人那里,蟑螂是蟑螂,曱甴是曱甴,向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就是虫子,后者则是一个比方,一种形容,一个说叨儿。
我们陕北话里的“曱甴”的含义,要远比以上那些滴流弹水的解释丰富和深入的得多,至少有四个方面的意思在:其一,小孩子捣蛋顽皮、鸡飞狗跳或者狂能不羁等行径。其二,是指言语粗鄙凌厉,脾气冲戆,出格,出勶,得理不让人,概不对付;爱抬杠,好捩筋,没一点点合作精神和感恩意识的所谓“燎辣人手”。其三,撒赖放泼,顽皮赖骨,作事残刻,“人强货扎实”;少朋友、没弟兄,“人不挨”;时时为忤,处处好胜,事事占强。其四,为非作歹,狂傲无人,骄横跋扈,不可一世。
当然也包括绝对的情况,一直长期存在于社会生活中的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欺凌与压迫,欺行霸市,心狠手辣,要么言语或肢体的攻击、要么于人际互动中抗拒和排挤,也可能于人身、声誉、家私、尊严等人格方面的蔑视、嘲讽、讥笑甚至进行施恶伤害。
陕北话就把类似如上的举止、行径和具体的人,统称叫“曱甴”或“曱甴人”。从寻常的话言话语里,“曱甴”的其形其色,其恶其凶,迥然可见。
日曱甴
曱甴毛,难打交儿;鸦鹊过来巴一脑。
这娃娃脑上长“曱甴毛”着嘞!长大可是不得了
话残苛,人曱甴
曱甴人说的强梁话
家里头最数老二曱甴
一个单位有上一两个曱甴人,甚事也弄不成
看眉和眼善善和和,这婆姨作事可是曱甴嘞
狡毜不过个卖炭的,忸怩不过个唱旦的,曱甴不过个坐官的
曱甴你的甚嘞?你是没等上那吃生米的……
不要你尔刻曱甴!老天长眼着嘞,迟早寻你的“绾络”(指算总帐或最终归宿)呀
……
无论蟑螂狰狞似如曱甴,或者曱甴凶顽仿佛蟑螂,“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这是留给普天下的善人惟一聊以自安的底气、信念和活人的总主意。
陕北话里有一个最为典型的特征,尤其习惯于用比喻来拟人状物,把那些叫你想不来的抽象,拿另外一个与之相近或相仿的东西,就这么轻巧的一比方,立马便眼见着活灵活现地觌面而来。
如此一来,再古以前说不准陕北地方就把“蟑螂”直接唤作“曱甴”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