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念 相
念 相
冯永新||陕西
延安李渠镇西头，有一个钉鞋铺。男的叫黄六，腿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的，每天就给别人钉个鞋，配个钥匙。铺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放工具，一边做饭睡觉，前面是房子，后面是窑洞。黄六的老婆前几年去世，丢下一个女儿燕子今年二十二岁。李渠镇上有个侏儒，就是农村人土话说的乃子，身高九十多公分的女性，到处流浪。有时遇个展销会，她就给唱个歌，出个怪相，讨点小费、东西等。因为镇子不大，一来二往就和黄六惯了，有时就在黄六家吃住，帮着做点事情。有时洗碗，够不着就让黄六的女儿燕子帮着拿，两个孤单人，一个失妻，一个流浪，能说到一块就有了感情。遇集上街，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高一低，俨然一对和谐的伴侣，满镇的人都啼嘘。
2013年元月的一天，黄六的门前，突然来了许多高档小车，从车里下来一群人，有省里的、有市里的、还有一位说话哇啦啦的台商。他们进了黄六的家，说明情况，原来他们是来找人的。台商在西安开个大电子厂，他父亲当年参加了攻入延安胡宗南的部队，后辗转到台湾。父亲临终前交给他一个针囊(就是陕北女子用布做的一个叉针的工艺品，用丝线绣上各种图案)，上面绣一个赵字，交待他一定要等到两岸恢复关系，同到陕西延安赵家沟找到他大嫂的后人，寻到另一个针囊上绣个芬(他大嫂的名字叫芬)字，照顾、帮助他们。
台商拿出一个针囊，上面绣一个赵字，通过延安市的人解释问乃子：你有这个吗？乃子磨叽了半天，从钉鞋桌下拿出一个油叽叽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针囊，上面绣一个芬字。台商一看，已是泪流满面，一定是我大妈的后人。真让你受罪了，看着满屋的苍凉，台商激动得有点发抖，我来迟了。原来几年前，台商就托市政府，通过查户籍寻找大陆的亲人。
台商和延安市的人在当地老人的指引下，驱车来到赵家沟，村子已整体搬迁，只留下几孔破烂的窑洞，看着一孔土窑洞前用木柱子顶个小檐檐，台商说：“这儿和我父亲描绘的当年他和嫂子住的地方一模一样，窑前有个石涧，涧下有一水潭。”爷爷奶奶去世后，我父亲就和大哥大嫂一起生活，后来我大伯在一次保护红军首长的战斗中牺牲了。当时我大妈有孕在身，我父亲刚好十七岁，家中有两只奶羊，勉强度日。突然有一天，来了两只狼，把奶羊给咬死了。没办法吃不上饭，当时胡宗南攻入延安正好招兵，当兵可以领到三块大洋。我父亲就给我大妈留下三块大洋，当了兵。
我大妈送我父亲到硷畔上说：“二仔啊，咱们这一弱一小的，逃出去总该有个活路，你就放心走吧。现在兵荒马乱的，我这儿有两个针囊，你拿一个，我拿一个，日后如能相见，也好做个记物，留个念想。”
台商说，我总算认祖归宗了，我就是赵家沟人。在乃子的陪同下，他们来到乃子母亲的坟前，台商长跪不起说：“大妈，你没等到好日子的那天，如果我父亲在天有灵，知道我来到你的坟前，一定会了却他一生的遗憾。”我父亲生前常念叨你对他的养育之情。我会安排好我堂姐的后半辈子生活的，让她不愁吃不愁穿。另外我还要为家乡做点事。
从坟上回来后，台商说：“姐姐，这是二十万元的一张卡，你后半辈子也够吃够花了，咱们兄妹今生能见一面也算咱们老赵家前生积德。”
台商转过身来和延安市的人商量，我要为赵家沟做点事情，投资二十万元建一个水塔，让赵家沟的人都吃上自来水，也了却我的一片心意。虽然我不是在赵家沟长大，但我的根在赵家沟，我也是赵家沟的血脉。
突然而来的幸福，使乃子有点像做梦，我从来没见过我二爹家的人，他们为什么那么大方，给我这么多钱，这些钱该怎么安排？乃子思来想去，先给黄六收拾收拾房子，再给他女儿燕子买辆车，等她出嫁时，我要和黄六风风光光去送亲。因为燕子已叫我姨姨了。赵家沟人今年遇上大雨灾，好多房屋不能住，对每户人家给上1千元，算是回报。
半年后，黄六的女儿燕子，真如乃子想的那样，风风光光地出嫁了。婚后幸福美满。但有时夫妻间闹点小别扭，燕子就跑回来诉苦，乃子这下就不让了，直接找上门收拾燕子的女婿说：“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嫁到你们家够委屈的了，你还惹她生气，我现在就是她亲妈，你要是不改，我就不让你……”惹得燕子和女婿一阵暗笑。日子就在这一起一落中平淡地过着。第二年三月份时，怀孕的燕子情况不好，孩子胎位不正，燕子经检查还是熊猫血，十分金贵。经过医生分析，是再生性贫血，先得交上三十万元预备金，还可能有危险。这下可急坏了黄六，我一个钉鞋的，挣个小钱，手头哪有那么多钱？燕子女婿那边也是农村，家中亏空没有办法。黄六每天茶饭不思，唉声叹气，乃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突然她想起她还有个弟弟是台商，乃子租了辆车，谁也没告诉，就直奔西安找她弟弟帮助了。
乃子拿着她弟弟留给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几经问讯才找到台商的电子工厂。
门卫不让进，她说：“我弟弟是你们厂长。”
门卫哈哈大笑：“你怎么还有台湾亲戚呢？都隔几道海峡了。”
乃子说：“是真的，我二爹家的大儿子。”
保安反唇相讥道：“你怎不说中央还有你哥呢。”乃子反正磨在那不走，最后保安打通电话后，台商和中方经理出来。
看到乃子有点惊奇，问明情况后说：“大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给点钱就行了。”
乃子说：“她已经叫我姨姨了，她亲妈又没了，我当然要管，我找你就是让你帮我，先救人要紧。”
经过一会的商量，台商终于答应和乃子一起到延安，帮助这多灾多难的一家。
几天后，燕子难产的孩子终于降生，由于提前的准备和处理，母子总算平安。这下高兴坏了乃子和黄六，乃子逢人就说：“我要当姥姥了。”
几个月后，乃子、黄六、燕子、孩子、燕子女婿和台商一起在黄六的钉鞋铺前合影，丈夫不是丈夫，女儿不是女儿，姐弟又隔大陆和台湾，就是这样一群人，互相帮助互相友爱走到一起，定格在照片中。那天正好是晴空万里，湛蓝湛蓝的天空如同人的心灵一样纯洁。人有一颗善良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至此后，人们常看到李渠镇上有一个乃子抱个小孩在逗乐，人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啧啧咋舌。
插图/作者
作 者 简 介
冯永新，男，1969年生，陕西延川人。系延长石油宝塔采油厂读书社社员。创作有小说《错爱》《大槐树》《回家的路》，小说巜离别》发表于《飞瀑》杂志。诗歌多篇发表于油田通讯。2019年《我们家三代人的延长石油梦》获油田公司征文一等奖。小说《奶奶妈》《保身锁》发表于陕西省巜社区文化》。现为延长石油宝塔采油厂一名采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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