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祖 屋
祖 屋
——晋记
张盛平||山西
我没有在祖屋住过，但特别留恋它。
祖父母生前，把代表祖传的两间瓦房留给父亲，父亲后来把它转卖给了四伯。但这并没有影响我对祖屋的念想。
祖屋座北朝南，大约建于明初，是个长方形一进四合院。北面两间属于正房，南面一排杂屋兼有门房，东西无建盖，却有花池种些罂粟；显得与现代北方民居略有特殊。
祖屋正房南北入步较浅才不到三米，东西稍长也仅九米略微，两屋对称而建，中间有竖墙隔开，左右各有门分别入室内，窗户一间靠门向左开、另一间靠门向右开。南面杂屋靠左稍大为农具柴草间，中间为门房，次为骡马房、再次为茅房；就因为这，附近村里老百姓都奇怪，这老院子古代是干什么用场的，怎么连茅房还有房顶呢？
童年时，只有晚上回家里住，白天基本上在祖父住的祖屋这边玩耍，甚至早上起来一穿上衣服，就跑到祖屋这边，要赶上到祖父家吃白面馒头的早饭呢。按照我的年龄，80后社会经济开始好转，基本是不用吃苦的了。但家中姐姐、哥哥幼年时相继身体软弱耗掉很多钱，闹得家里顿顿吃玉米蒸窝窝头、煮窝窝头、高粱石窝窝、高粱擦格斗……这些粗粮咽下去把喉咙都能划破的玩意，闹的幼小的我很不高兴，只好每天起得早早地去祖母家蹭饭。
因为总在祖屋活动，少不了听祖父母讲过去的事：正房里头的顶棚什么年代藏过四旧，南杂屋哪个年代养的骡马脾气如何倔、什么年代才把祖屋东面的私塾改成了居住的房屋、院中老榆树来历......东西面种植罂粟花。虽我没见过，但现在想起祖母生前口述的样子，那种满罂粟花的风景该是壮观的！罂粟颇似虞美人，植株较高，能开粉红、鲜红、金黄、雪白、碧绿、浅蓝六种颜色，绚烂华美，是一种很有价值的观赏植物啊！
现如今住到城里，秋来了，除了凉意很少能感觉秋天的美好。记得年少时，祖屋的两棵大榆树是我的乐所，到了秋天，有两种小昆虫是孩子们的最爱，一个叫纺花牛、一个唤风游儿，具体学名我不知道。这纺花牛经常爬在大榆树上，我踩个凳子才能够着的地方吸树的汁液，等我把它逮将下来，在它背上插一个高粱棍上撕下来的筋条，它就开始扑哧扑哧震动了双翅开始纺花，像电风扇一样。至于玩风游儿，那可比城里娃儿们放风筝有意思多了，风游儿和马蜂长得外型是一样子的，只不过体型稍大而且身子更加红赤，它的好处是不蛰人。估计因为性情温顺吧，风游儿飞得也比较慢，常常徒手就可以抓住它，再找正戴着老花镜在窗户下缝补针线的祖母拽一条绳子，拴住风游儿的腿，跟哥哥、弟弟们扯着长长的绳子，一溜烟叫着、唤着跑进古堡美丽的秋天里……
待到我长大一点，大伯一家搬到村外的新居，祖父母也搬到祖屋院子东面大伯们住过的东窑后，那两间象征祖屋的瓦房，开始成了每年祭祀高祖父豪士公和高祖母张太夫人的祭场，逢年过节我们儿孙辈就轮流到里头进香磕头！但平日里，那祖屋却是我和堂弟心里的零食库，祖父母一生热心村里乡俗、礼仪事务，帮助过不少人家；他们迈入老年后，总有村邻、亲朋、乡里们念他们以前助人为乐的好，送给他们点心、罐头、水果……都被祖母放在那祖屋里。我记得年纪小一点时，还只满足带堂弟玩耍回来，祖母能分给一半块点心、饼干……解解馋。等长大一点，就成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儿，还没尝到什么味儿，手里就没食物了。于是，我和堂弟开始自己打开祖屋的门进去拿吃的，后来慢慢发展到大一点的孩子也加入到擅自进去拿零嘴的队伍，祖母就发现零食不够给小孙儿们分扯的吃了！
祖屋里放有一顶棺椁，过去我们农村有个传统，儿女们要早早的给家中的老人准备好身后的东西，以显示孝道，也显得家庭殷实能给老人厚葬得起。同时棺椁又俗称“寿材”，据说备下了，能给老人增寿！祖父七十多岁时，家里就把寿材准备了，结果祖父还真长寿，一直活到九十多岁！这期间近二十年，这个地底下的冥间神物，不只发挥了祈寿的作用，也发挥了它日常的威慑力：祖母把它当做储物箱，将罐头、点心、水果……一些好吃的开始放到棺椁上。农村小孩子尤其怕黑、怕鬼，吓得我们小娃娃们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食物的分配权自然再次回到了祖母手里，以后我们吃到的零嘴也是又回到量不多但总能细水长流的原先状态，现在回思真是一种纯真美好的念想！
人的童年越无忧无虑，人越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就长大。掐指一算这些事情过去都近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祖父母、大伯相继离开人世，祖屋也被推倒盖成了新房，老榆树被锯掉了，四伯一家也外出谋生很少回到祖屋，我们这些当初的孩子们，也开始为人父母了。
每次回到村里，我总抽空回旧堡，老远地望望，进院溜溜，虽然看不到以前的样子和亲人们的面孔……却总有想留住一点什么的念头。今年初，很珍贵的事情，通过县城非遗传承人邓老师赠书《平遥瓦当辑录》，接触到瓦当文化，瓦当通过古朴的文字、图案、纹理很能承载过去的岁月痕迹、情感内涵，使我沉醉其中，彷佛找到了什么，但又表达不出来。我特意开车回老家，爬上老家的房顶，看到我们祖屋的猫头、滴水，被细心的四伯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叠堆在东窑花栏顶上！我非常虔诚地捡了一对瓦当，拿回城里摆在我的书桌前。我想这不只是对祖屋的情结，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终于踏实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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