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选 | 母亲像棵树

母亲像棵树

文|赵光选

腊月,是一年冬季最寒冷的月份。疼爱我的母亲就是在三年前腊月十五日去世的,享年77岁。母亲病重时说的一句话让我心痛不已。她说,我命苦一辈子,临老又让我得这样的病(肝病)。

母亲确实辛苦一辈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是艰苦的岁月。我们兄妹几个相继降生,在那样的年代,抚养子女的不易,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那些年的春夏之交,为了家里不断炊,母亲总要瞅准一些闲天,到十多里外的县城边的蔬菜生产队去捡拾菜叶(其实就是人家铲菜时剥下的老菜叶、漏掉的小葱、小蒜苗之类),补贴生活。

记得那年我6岁多吧。一天,吃过早饭,母亲说让我和她一起进城去拾菜。我当时很高兴,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小竹篮,㧟在胳膊上,蹦蹦跳跳地跟母亲去拾菜去了。

那天运气不错,天刚晌午,我和母亲从地里捡来的甘蓝叶子、小葱、芹菜等,把大筐、小篮装得满满的。往家赶时,已晌午偏了,这时我感觉饿地心慌,放下篮子,耍赖地坐在路边不走了。对母亲说饿得慌,走不动了。母亲没办法,她把沉重的菜筐从肩上艰难的卸下来,让我等着。她无奈的到一家正在吃饭的人家中讨来半碗饺子汤,让我充饥。由于饥饿,我接过碗,咕咚、咕咚,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汤喝完了。

母亲和我扛着菜筐子,继续往家走。又走了一会儿,由于累和饿,还有一筐子菜,我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半步也不想走了,瘫坐在路旁。母亲看我确实没劲㧟菜了,她把菜筐子向前扛一段路放下,再拐回来把我的菜篮子㧟到她的菜筐子前,歇一会儿,用同样的法子向前挪…..十多里的路程,母亲挪罢大筐挪小篮,还不时的鼓励着我前行。就是这样,母亲把大筐小篮的菜挪到家。我们到家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

七十年代中期,那年我八、九岁,大妹五、六岁。妹妹不知怎么得个肚疼病,疼起来哭天抹泪,严重时在地上打滚。家里穷,平常她肚疼时,父母也没咋管她,疼时,她哭一会也就过去了。再疼熬点姜汤暖胃或当寒痧子提提背上的筋什么的,这些土方都有些效果。疼的再重时,最多差我到药铺买几片止痛药,让妹妹一吃了事。

一天早晨,妹妹的病又犯了,这次比以往都严重。这回父母可慌了神儿了,早饭都没吃一口,就决定送她进城看病。父亲是个“掌鞭”的,要牵牛犁地,生产队长不准假,只批给母亲一天假。我们村离邓州(邓县)10多里路程,中间有两条大沟,还要渡船过七里河(湍河),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县城。那时,我刚上小学,父亲决定让我旷天课,陪母亲一起送妹妹进城看病。父亲到邻居家借来一辆拉车(人力车),把一张破席铺到车上,母亲又抱来被子铺好,将哭闹不止的妹妹抱上车盖好。我们就踏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拉着妹妹颠簸着往县城方向急匆匆奔去……等我和母亲累的满头大汗把妹妹拉到医院,又是排队挂号,又是排队等医生,诊断完,医生说要化验后才能确诊。我们又把妹妹拉到医院后边土城墙下的一个大院落,找到化验室,人家告之下班了,下午两点半上班。我们只好在院里球场边的树荫下等。这时,有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打篮球,我看了一会儿,又到城墙脚下看城墙。那时感觉城墙真高,上边还有好些树,有笔直挺拔的杨树,枝叶繁茂的榆树,弯腰的槐树等林木,鸟儿在林间自由自在的飞翔欢唱,我真想爬上去玩个痛快。

这时,忽然又听到妹妹的哭声,她这次不是为肚疼哭,而是因为饥饿才哭。可不是,早晨肚疼闹得妹妹一口饭没吃,现在日头也偏午了,附近又没有饭店,在买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年代,就是有饭店,有钱没有粮票照样买不来吃的。农村人哪有那稀罕物?母亲哄着妹妹说等看完病,买饼干买好吃的,但她照样哭。妹妹一哭我也感到很饿,附近一户人家米饭的香味引诱得我的肚子咕咕叫。平常要强不求人的母亲硬着头皮拉着我来到那家厨房前,只见一个六十多岁,背微驼,干瘦的老头,正把吃剩的米饭往一个花瓷盆中盛,大概有一碗多。母亲乞求说用钱买那剩米饭,被那老头生硬地一口回绝。母亲尴尬地拐回来,只得继续用美丽的谎言哄着哭泣的妹妹。我真恨那老头太无情,怎么剩饭都不卖?现在想来,那老头也可能是无奈,谁知道呢!或许是母亲哄得有功,或许是妹妹哭累了,她的哭声越来越小,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等妹妹病看了,已是下午4点多钟。在街上,母亲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剩饭的饭店,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店老板才把两碗饭以双倍价卖给我们,两碗饭母亲全让我和妹妹吃了。

一个一个镜头闪过,回想母亲的一生,为了我们家,为了抚养儿女们,她吃的苦遭的罪真是太多太多……母亲在医院检查发现得病时,已是肝癌晚期了。住院治疗期间,为了不让儿女看到她病痛难受,每次巨痛来袭时,她强忍疼痛,不喊一声,两手相掐,手指把手掌掐出了好些深深 的血痕。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母亲就不行了。临终前,母亲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娃啊,妈不是怕死,是舍不得离开你们啊!”

母亲走的时候,我很难过、很孤独(无论多大年纪的孩子,被父母抛弃时都有孤独感),为过往的时光,没有说出的话语,为无法分享的,甚至无法用任何现实的方式表达的感谢,为母亲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忍受的 痛苦、无助等等,为所有这一切感到后悔。

母亲是无私的,更是伟大的,在我心中,母亲像一棵树,雨季为我们遮风挡雨,晴天为我们遮阴纳凉。

母亲就是一棵树,她坚强地独立,为孩子,为家庭默默地撑起一片湿润的天空。

世上千千万万的母亲,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与男人一样实现着自己的人生价值,社会价值。正是这千万棵母亲之树,构成一片造福全世界的母亲之林!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赵光选,河南省范仲淹文化研究会会员,南阳市作协会员,邓州市第十一届政协委员,在国家、省、地、市级报刊发表新闻、文学稿件千余篇。与赵平合著有小说、散文集《人生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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