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个火炉暖了冬
一个火炉暖了冬
许久没这么冷了。
这一冷,让我想起小时候,一群小伙伴围着火炉取暖,火炉旁的铁片上放上几粒黄豆、一小把谷子。不多久,黄豆一声清脆响,便趁着热小心夹起,手里来回颠倒着几下,丢进嘴里;谷子不听话,“嘭”的一下,蹦出老远,有时直接蹦到等待的手掌里,有时落在地上,捡起来吹吹,一样美滋滋地丢嘴里。那滋味,现在无论如何是无法感受到了。
那时的冷,是真的冷啊。冷飕飕的风穿过门缝,穿过窗棂,穿过我们并不保暖的棉衣,风是真的透骨。待在家里,除了冷还是冷,除非待在被窝里不出来。可怎能天天床上躺着,起来还是得起来的。跺脚是无用的,玩耍也是无用的,疯得满身大汗是一时舒服,玩不动了,汗凉下来,更遭罪。大人是决不会让孩子疯玩的,除非家里的火炉烧得正旺,衣服多得可以随时换一套。所以,围拥一个生着的火炉,是最好的御寒方式。那时的农村,火炉家家都有,可并不是家家都每天烧着。火炉烧的是煤球,煤球得要钱,能天天使火炉的人家不多。不知是不是庄上的大人们商量过,今天你家弄,明天他家弄,每天都有人家生个火炉。
看生炉子,是我严冬里一大乐趣。早上起来,从东望到西,从西望到东,准能见到一户人家门前早早升起了黑烟,那是碎木块烧着冒出来的。木块是前奏,烧着的碎木块放进火炉底,底下得不停扇风,小心熄了。烟腾腾地上了天,火腾腾地蹿上来。木块燃得红旺时,夹起一块煤球轻置于木块上。等到煤球通体橙红,如喷火的太阳似的,再用火钳夹出,以免煤球烧得太快。这火炉的煤引子便做好了。掏出未燃尽的木块,浇灭,晒几日,还可再用。火钳剔尽炉内余灰,再将那煤引子稳稳地平放入炉底,一个接一个地轻放黑煤球,煤眼对煤眼,不可偏。一套动作需小心又小心,放得太快太急,煤球容易碎,碎了就浪费了;若煤眼对不好,下层煤球烧完了,上面煤球还没红起来,更是浪费。这生火炉还真是个技术活。我曾尝试过一次,没生起来,还弄坏了两块煤,后来家人再也没让我生过。那年岁,节俭就像与生俱来似的,渗在生炉子的每一个动作中,也渗在了生活的每一道褶皱里。倘若现在,做家长的有几个不愿意给孩子尝试感兴趣之事呢?要是孩子尝试失败了,生怕孩子放弃,还得夸几句好话,鼓励孩子多多尝试。
炉火生好后,放上冷水壶烧开水。煤球是一块块由底朝上红的,第一壶水烧开需蛮长时间。待到水壶“呜呜呜”地唱着冬天最热的歌,炉子烧得正正旺。此时,庄里的人家也都吃好早饭,遛弯、招呼、聊天、做事……火炉放在简陋的中堂里,第二壶冷水放了上去。小小的中堂慢慢地热起来。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事,围着火炉子的多是孩子。一群孩子挤作一团,伸出小手,凑在炉旁,哈着气,搓着手,不一会身体就热了。说不清是火炉的缘故,还是挤着的缘故。
围炉烤火,最让人期待的便是在炉边烤现有的食材了。水瓶都装满了,水壶不再烧了,这时,黄豆、蚕豆、玉米、稻子、花生、瓜子、山芋、红薯……一溜圈摆在炉边。其中,黄豆、玉米、稻谷哪个好了,孩子们就伸手争着去拿,争而不抢,讲究耳尖、眼准、手快,看谁眼疾手快。这慢慢变成了一个我们玩得乐此不疲的游戏。有人始终抢不到,有人总是能抢到。抢不到的也不恼,眼睛紧紧地盯着,身体绷着无穷的能量似的,准备随时一出即中。总抢到的也不好意思一直吃着,偶尔将抢到的食物分出来的,让所有人嘴巴都能生香。围炉而抢,没有赢家和输家,大家热热闹闹,成了严冬里最有意思的游戏。
除去那些农村现成的食材外,烤咸肉是最令人激动的事了。咸肉不是直接放在炉上的,而是放在圆圆的雀斑霜铁盒里。已使用完的雀斑霜盒,将其洗净、晾干便可使用。咸肉可是极其宝贵的食材,因此烤咸肉的次数屈指可数,是难得的。从腌好晒干、准备过年的肉块上用小刀剔下一小片一小片瘦肉,放在铁盒里。不一会儿,肉片发出滋滋的声响,薄片卷起来,香气直扑鼻孔,像是一只诱惑无比的手,勾得孩子们个个口生涎水,勾得馋虫满肚子里爬。烤熟后,一片小肉被细心地分成好几份,一丝咸肉入口,细嚼慢咽,肉香打着旋儿在舌尖荡漾,满嘴生香。那时的幸福,如此简单。如果说烤农作物是一首激越昂扬的进行曲,那么烤咸肉就是一首舒缓动人的回旋曲。每次回想童年冬天里为数不多的烤咸肉,记忆就立刻生满了那无法言说的香味和幸福。
写至此,不禁想起晚清文学品评家王永彬《围炉夜话》中的“贫无可奈惟求俭,拙亦何妨只要勤”一句,初读感悟不深,年岁越长,越觉此句的佳味。人生何不如是也,贫以求俭方能活,拙以求勤才能行。贫也好,拙也罢,人唯有自知且自处,自觉而奋发,才能活得有个人样。
一个火炉暖了冬,那时那景那味,我永生难忘。
作者 / 望之
作于2021年1月1日
今天是2021年1月1日,在单位值班,一大早敲敲打打,修修改改,将许久想要写的内容写了出来,文字的味道还没达到我想要的那种味道,笔力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