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学 徒
学 徒
在岁月的长河里，总有一些令人难忘的事，让人记忆犹新。这些事，在我的人生轨迹中，是一个重要的历史阶段，也是改变我命运的重要节点。这，就是想要讲的故事一一学徒。
当学徒的事是从1971年3月份开始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就长了，简单点，从知青下乡说两句。
1968年12月22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在全国拉开帷幕，我也光荣地和同学们来到农村。
原本打算在农村生根、开花、结果。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两年多过去了，全国革命形势发生了变化。我又随着返城大军，离开了农村。
那是1971年3月3日，天气乍暖还寒，可我的心里却是热血沸腾，十分激动。这一天，我被招进了秦岭电气公司，当了一名学徒工。
报到的时候，我被工厂的情景彻底震撼了，这里，哪像是一个工厂，简直就是一个繁华的小都市。街区分布，井然有序，建筑风格以前苏联的建筑为主。我们报到的地方，是公司俱乐部一座大楼，叫游艺楼。文革前，主要功能是跳交谊舞厅。我们去时，是图书馆，还分隔了一部分，临时是我们的宿舍。
秦岭电气公司，行政地级，有近1万6千员工的大型中央企业。1955年前苏联援助我国56个重点项目之一。从厂区设计到家属区规划，从社会功能到服务设施，从建筑风格到生活配套，无不体现苏式大脱拉斯概念。一条铁路专用线直接通到供应处物资仓库。公司直属机关、总调度室、武装部、保卫处、警卫连等职能机构外，下辖7个分厂。还有一四五医院、二星级秦岭宾馆、秦岭技术职业中等学校、秦岭中学、华兴中学、秦岭小学、华兴小学，以及两个幼儿园。东、西区分布有职工食堂8个，两个倶乐部。有配置不错的电影院。还有汽车队、印刷厂、建筑队、绿化清洁服务队等。绿化园林式格调，庄重，大气。业余文艺宣传队、足球队、蓝球队等。
让人难忘的是，享誉兴平的《新都理发店》对张师傅的理发技艺情有独钟。理技细发，刀功精湛，一招一式，精致到位，凡享受过他的理发，无不赞誉扬州第一刀的精功所在。我曾问：“张师，您怎么跑到兴平来了。”他说：“1956年支援大西北，我们理发店从楊州整体迁过来，《新都理发店》的店名，沿用了在杨州时的老店名。”听后，让我肃然起敬！由此可见，全国各地除一大批高级工程技术人员外，还聚集了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他们为祖国的航空梦默默地奉献了毕生的精力。开启了中国航空梦的先河。这一规划，展现了设计者，为珍惜人才，吸引人才，留住人才所付出的良苦用心。
那一年，与我同时进厂有600人之多。在俱乐部一周集中学习后，分配于1厂14车间，干了冲压学徒工。苏式160吨冲床，高4.8米，宽2米，长2米。庞然大物。开起，轰呜震耳，前面方阵，吨位不等的冲床，摆放有30台之多，彰显了大器的尊贵，也是工厂的宝贝。冲出的零部件经装配后，将直接用在飞机的电机电气上。这也是我国自行设计，自主研发的第一代轰炸机一一轰6的关键部件。上岗前，从保密教育到规章制度，从机器性能到实际操作，都进行了严格的培训和系统的学习。
师傅高式朋是厂里级别最高的冲工，天津人，48岁，中共党员，中专文化，全国劳动模范。个子不高，稍瘦，精干，性情耿直，有一说一，严以律己，敬业精神根植于心。具有大国工匠之风范。能给他当徒弟，是经厂务会严格挑选，研究决定的；政治可靠，思想上进，身体健康。我荣幸的被选中了，的确，最初的一段日子，我沉浸于无限喜乐与满意之中。
学徒的日子，勤快和机灵是同等重要的，而且还要有眼色，手脚要麻利。上班签到要比师傅提前10分钟到岗，打开工具箱，检查工具，检查设备。领取派工单，并仔细理解工艺要求和消化图纸，从阅览图纸到校对工艺，从试冲样品到首件送检。每一环节，每道工序，都要经高师傅认真核对，签字盖章后，方可按定单批量生产。军工产品的技术要求十分严格，产品尺寸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一左右，(工厂里俗讲的一道或二道)。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产品大量报废，给工厂造成很大损失和极坏的影响。很多原材料，矽钢片是用外汇进口的。高师傅常给我讲的一句话：“这飞行员的命是最值钱，咱们工作可不得马虎呀！”
160吨冲床，是电动气冲，一冲一压，其压力要达到160吨。耗电之冠。别说干，就固定模具扣件，安装调试，已是满头大汗。稍有闪失，就出大事故。产品要求合格率100％，自检，技术员检测，送工艺技术室检测，三检制度。驻厂军代表的抽检，可以说，最为严格的产品检測。这样的珍贵之物，每天洗脸擦身，要登高爬低。3天一大擦，1天一小擦。厂里的设备检查组，每周必到。特大冲床，是战士的钢枪，象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设备。它是无声的战友，屹立雄伟，千次、万次擦拭它时，都是油光发亮。是心灵的碰撞，摸熟它的属性，竟毫无选择地爱上了它。螺帽拧几圈，多长时间上机油，上多少，清洗时先用煤油浸泡。至今，还怀念老伙计。
在学徒期间，除了认真学好本职工作外，车间还鼓励新学员开展一专多能的活动，掌握一些其它工种的基本功。我喜爱钳工技术，车间的黄宗江师傅教我练基本功。记忆深刻的是，用锉刀锉外六方螺帽，受到黄师傅的好评。
平常的日子给师傅倒个水，洗个工作服，这些都是眼色活。那时候还愿意洗工作服，只有洗的时候，手才能洗干净。干活总是两手机油，黏糊糊的，很难洗干净。那时，洗手是用报废的铝盒样冲件，装滿掺着锯末的洗衣粉，洗着，搓着，把手搓的像锉刀一样的粗糙。
安全生产来不得半点马虎，一不小心就铸成大错。1972年7月中旬的一天，快下小夜班了。因穿了塑料凉鞋，矽钢片所致右脚面外伤，伤口长约3公分，深，出血多。匆忙去了145医院，在无麻醉下行清创缝合术；消毒，碘酒往整个脚背一涂，你看那个汗冒的呀！郭医生安慰我说：“脚上皮厚，打麻醉多2针，不打麻药缝3针。小伙子！忍一下，就过去了。”缝时，针钝，难穿，那情景总忘不掉，至今还遗留下了疤痕。从那以后，上岗，就要穿上劳保翻毛高腰皮鞋，天热天冷都要穿上。脚臭，脚汗大，脚趾头之间，溃烂，奇痒，脱皮。药一上，就好，药不上，就犯。厂医说：“香港脚，脚气感染。天热，不要穿翻毛皮鞋就会好一些。勤洗，犯了，就擦脚气灵，重了，吃点消炎药。”
当徒学艺是一个吃苦的过程，劳动强度之大且不必言表，责任追究之严也是常态。光是三班倒的大夜班着实让人吃不消。一整夜下来到天明，几天都是昏昏沉沉。一次上大夜班时，困了，困极了。师傅看了，用天津话说：“小刘啊！犯困了去擦把脸，到外面去透透风，这脑子就清醒了！”上岗，一定要排除不安全的因素。
那时，人虽然累点，还吃不饱。其实粮食定量不少，每月45斤。其中4O%是粗粮。有一种用高粱面加工成的面条，俗称钢丝面。顾名思意，以硬而得名。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以下咽。
高师傅生活简朴，几个月都包不上一顿饺子。他的老母亲过生日，让我去家里吃饺子。我进门，问候了一声奶奶，搭手就帮忙包饺子。饺子煮好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馋的人口水直流。师母让奶奶，师傅和我先吃。三个孩子的眼神，晶莹的瞳孔内，透射出久违的期盼。让吃，不好意思吃，吃，还是不吃，心里充满了 纠结。那一段段难忘的人生经历，挥之不去，想忘真难！
那是1972年9月的一天，大夜班，凌晨3点许。王师傅为赶定时定额任务时。不慎，10T冲床将右食指末端冲压，所致右食指末端挤压伤。流血多，疼痛难忍，急忙在右食指下部缠紧止血。我和几位工友送医院急诊做了右食指末端截指手术。王师傅风趣地说：“家伙！这么狠的咬我一口！”惨烈！是血的教训。安全生产是多么重要啊！
第二年底，征兵工作开始了。当兵去，到火热的熔炉里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1972年12月22日我光荣的应征入伍。带着改变命运的梦想。踏上了人生漫漫的征途。
1979年12月26日我携妻子从兰州专程去厂里看望了，我敬爱的高式朋师傅。再次品尝了那没有吃够的猪肉酸菜馅饺子。
学徒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也明白了干活要出力，吃苦要在先，学艺先做人。高师傅的高尚品德，在激励着我。卯足了劲，堂堂正正的行走于天地之间。学徒岁月的磨炼，使我这一生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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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恺，大专，现居兰州。资深牙医，原兰州军区退休后，在甘肃省第三军干所。喜爱文学，不忘初心。时常梦想追寻淡忘的过去。挂过坡，下过乡，干过工。
长｜按｜二｜维｜码｜关｜注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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