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出 租
出 租
知 青||吉林
“你们几位姑娘，从今天晚上开始，睡觉到二楼包房里去吧，冬天马上到了，临街的宿舍出租给卖糖葫芦的夫妻两个，以便饭店增加收入......”早会上，饭店老板下面的话，朱琳根本没有听清楚，她最敏感的词汇是“出租”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曾经在姑娘心上划出伤痕，深深刻上烙印。
这是位于长春市绿园区皓月大路附近的一所中档饭店，朱琳来这里打工已经四个年头了，算是一位老员工了，坦率讲，老板平时对待朱琳不薄， 尤其在福利待遇方面，尽管作为餐厅服务员的朱琳工作做得到位，许多事情也令朱琳感动，这不足为奇，常言说：受人点水之恩，应涌泉相报吗。然而，老板出租几位姑娘的宿舍，把几位姑娘变相撵到二楼包房里睡觉这一举止，朱琳心里疙疙瘩瘩，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发作罢了。
朱琳的觉轻，平时睡眠当中，同寝室的哪位姐妹起夜，她都隐约知道，况且今夜睡觉换地方了。其他姐妹发出轻微鼾声的功夫，身体躺在临时床铺上的朱琳，脑海却朦朦胧胧的回味着往事，往事的回味缘于白天老板嘴里头冒出“出租”两个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伊始，朱琳六七岁，记忆对她来讲是模糊的。父亲是一位国有企业的职工，鉴于当时国有企业扶持乡镇企业的政策，父亲被车间主任派往郊区乡镇工厂工作，回家的次数很少。母亲单位解体，成为下岗大军的一员，令父亲的头上增添缕缕白发。父亲在乡镇企业里，是个小头头，虽然官不大，可是，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利，将部分机床出租给农民个人开办的小工厂，收入吗，自然揣入个人腰包了。然而，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工厂纪委保卫科获得信息后，给予父亲开除厂藉留厂查看二年的处分，法院判处父亲拘役六个月。对于原本不太富裕的小家，无疑是雪上加霜了，好在朱琳家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与一个大型服装鞋帽批发市场一路之隔，家所居住的平房院落里，矗立着一间破旧的仓房，父亲服刑期间，母亲找来几位邻居叔叔阿姨帮忙，对仓房进行改造：备料、和泥、砌砖......一顿忙乎，一间很不错的仓房重新拔地而起。仓房的修建，自然引来对面商户的目光，几经商榷，母亲把仓房出租给了林老板。林老板是南方人，只身一人闯荡来长春经商，当年他年近四十，口里镶嵌着三颗金牙，其貌不扬，大背头梳理得油光铮亮，面孔上透着红润。仓房出租那天，母亲和林老板脸上同时堆满笑意：母亲高兴的是仓房出租，每个月可以获得到不菲的收入；林老板高兴的是服装鞋帽有了入库的地方，经济效益会蒸蒸日上。
父亲出狱之日，林老板手里拎着香喷喷的肘子烧鸡，几瓶啤酒白酒，母亲下厨房炒了两个菜，特意为他接风洗尘。席间，母亲嘴里不识闲的夸奖林老板头脑灵泛，拥有挣钱的本领。林老板则谦虚说：“我这买卖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家人的扶持啊......”几杯酒进肚，林老板歪着脑袋双唇凑近父亲耳旁，用商量的口吻说：“老弟，不瞒你说，我经营的摊位需要扩大，相比之下库存货物随之增加，因此呢，还需要承租一个库房，面积呢，只能比现在的大，不能比现在的小......”没等林老板话讲完，父亲便说：“小事一桩啊，我们周围邻居院落里谁家没有仓房啊，我与他们都熟悉，帮助老板你联系一间，不就万事大吉了吗。”林老板摇摇头：“朱师傅，你误解我的意图了，承租一间仓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会劳您大驾了.....”
“那林老板的意思是......”
“我是打算让你把你现在居住的这间房子出租给我当库房使用，以便我上货取货方便，当然了夏天暖和的时候，我可能用它作为我的寝室......”
见父亲面呈难色，林老板稍微收住口，停顿三秒钟，接着说：“至于价钱吗，我不会亏待老弟的，当然了，如果老弟不舍，我也不会让老弟为难，就另寻出租户，不过，我也是在为老弟着想啊，眼下你们家孩子刚刚上学，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没等林老板话说完，房间里，与饭桌不远位置，身子趴在写字台上写作业的朱琳，扯着童音叫嚷开了：“那不行，房子出租给你，我和爸爸妈妈住在哪里？我放学后去哪里写作业......”没容朱琳嚷完，饭桌上的母亲连忙制止她：“朱琳，好好写你的作业，大人的事情不用你管。”
利弊的权衡，致使朱琳的父母腾出寝室；金钱的作用，让朱琳的父母利令智昏。仅仅五平方米的厨房，搭个上下铺，父母睡在下铺，朱琳睡在上铺，是一家人居住的寝室，煤气罐摆放在狭小的走廊里，算是一家三口人的厨房了。寝室变小了，效益增加了，父母之间的战争反而随之加剧了。夜晚，睡眠当中的朱琳，时常被父母的吵闹声音吵醒，年少的女孩，听见最多的声音，是母亲埋怨父亲“不行了......啥也不是......”偶尔，父亲轻声反驳母亲：“我的阳痿病还不是在拘役期间做下的......当初出租工厂的机床，还不是想多弄几个钱，维持咱们这个小家的生活......”什么叫‘不行了’，什么是阳痿病？年少的女孩不明白，可是又不便询问大人，如果询问，母亲又该批评她“大人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过了一段儿时间，父亲的工作调动，去工厂护厂队打更，每隔一天居住在家里，父母吵架的次数自然减少了许多，再后来，两个人几乎不吵架了，小朱琳好高兴啊！她可以睡安稳觉了。朱琳睡上了安稳觉，可是，母亲却不安稳了。这是一天深夜里，她偶然发现的。
一天深夜，朱琳被尿憋醒，她朦朦胧胧伸手打开上铺的床头灯，掀开毛巾被，手脚配合熟练的倚着简易梯子下床，开门的一瞬间，耳朵似乎听见林老板居住的大屋里传出母亲“啊......啊......”的呻吟声音。朱琳开始不相信，回头瞅瞅下铺，下铺上空无一人。父亲在工厂上班，母亲呢......怎么？趁父亲不在家，母亲被人欺负，欺负母亲的人是谁呢？林老板......想到这里，朱琳心中燃起一股火气，她刚欲发作，大屋里传出林老板得意的声音：“你们家先是出租仓房给我，接着，又出租给我大屋，现在，你也出租给我了，嘻嘻......”
“老东西，你别得便宜卖乖，老娘出租给你，是你的福分，要是我们家里那口子没有那个病，做梦你也得不到我呀......”
是母亲的声音。
打那往后，朱琳不喜欢母亲了，她喜欢的人是三姨，三姨是长春市一所中学的老师，有一天，三姨来朱琳家里串门儿，看见朱琳他们家居室厨房的状况，满脸不悦的与母亲说：“二姐，你和我姐夫为了金钱，仓房出租出去了，居室又出租出去了，朱琳学习写作业都没有安静舒适的环境，你考虑过吗，这样下去会把孩子学业耽误了的......”三姨的话说到朱琳心坎儿里，朱琳的学业荒废也果然不出三姨所料......
出租！出租......都是出租惹的祸......包房里，朱琳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朱琳刚刚起床，早点还没吃呢，老板就把她邀请进办公室，看门见山朝她商量说：“朱琳呐，有一件事儿，征求你一下个人意见，昨天早晨，经常来咱们饭店吃早餐——大果子豆腐脑的农民工小赵，看中了你......”没等老板说完，朱琳不屑一顾拒绝说：“他那是一厢情愿，他看中我，我可没有看中他......”老板急忙解释：“你理解错了，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啥意思？”
“家里一个劲儿催促他处女朋友，可是他一直没有寻摸到合适的人，这不是冬天眼瞅到了，室外作业的农民工放假回家，为了取悦家里老人的欢心，他打算租一个女朋友回家，好在路途不远，报酬吗？自然不菲了......”
“啊？把我自己也出租出去......”疑惑、惊诧、愤怒接踵而来，轮番袭击着姑娘的身心，朱琳泪流满面，转身破门而逃。
插图/网络
作 者 简 介
王秀海，笔名：知 青，1970年下乡，1972年回城工作，1987年自考毕业，2008年退休，热爱写作，长篇小说《弯弯的小河》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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