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外协印刷厂
乌有印刷厂是子虚出版社的外协单位。是一家注册资金200万元的县集体企业,现在的法人代表是姜再望。印刷厂地处城市郊区,作为一家县级印刷厂,早就被疯狂扩张的城市的高楼大厦包围。在计划体制时代,乌有印刷厂是县里独家印刷企业,属于县集体企业,不说稳定的市场和利润,就是工资也有县里直补作保障。可是,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逐渐建立,印刷厂就如一叶扁舟,被推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自主航行,随时与毁灭斗争着……
拨乱反正,真理大讨论,随之而来的言论自由,人们敢用嘴巴说话也能拉动产业经济。茶馆酒肆里不必“勿论国事”,就是大嘴无边沿,也不会有人告状。在中国意识形态领域,随着复苏的启蒙文学,伤痕文学开始蔓延。社会上报纸刊物遍地是,小到百人工厂,大到委办系统,只要稍有一点实力的部门,几乎都有一张像模像样的报纸或内刊。有刊号的没有刊号的,大报小报,季刊期刊半月刊乃至周刊。思维的活跃直接就是文化的繁荣,书报刊等的繁荣,直接拉动了印刷业的阶段性兴荣,拉动了纸张价格,小型高污染的造纸厂纷纷上马,快步加入了钢铁、水泥、化工、农药等排污行列哀乐般的交响。
“要想发,干印刷”,乌有印刷厂,因为改革开放经济搞活,文化艺术持续繁荣,新闻媒体也在广开言路,印刷业务应接不暇,或者说印刷业务与县造纸厂一样生意红火,人事调动只有进入的,没有调出的。时间长了,致使印刷厂人浮于事。老厂长眼看着人们总是隔着他的家门往邢副厂长家跑,送礼的络驿不绝,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不久邢副厂长调配了别的工作。
高中毕业后,姜再望接班到印刷厂工作。印刷厂一直利润攀升,最初的厂子资产也就10来万,而今一是全县瞩目的第一大印刷厂,有书报刊的印刷资质。成了子虚出版社的外协单位。姜再望学过排版、切过纸、爽过纸。后来成了合同制工人,当上了经常与油墨、铅字打交道的胶印工,终日的满手油墨,只有借着多放洗衣粉才能把手洗净。再后来他到校对室工作。虽说这样干净了许多,每天要审阅校对文字,终于算心安理得。
老厂长见姜再望工作扎实,为人厚道,就提拔他为车间主任,然后是副厂长,位列邢副厂长之前。虽然市场行情一直很好,厂里利润攀升,可是还是因为厂里管理混乱,印刷厂几乎破产,厂里只剩了几台印刷机器。老厂长被撤职,这个时候,县委领导商讨决定,委任姜再望为厂长,原来的厂长告病回家休息,邢副厂长还是副厂长。姜再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分派邢副厂长负责全面督查,分管考勤纪律。
他一上任,在原来的资产基础上,又到银行贷款20万元重新开业,安排了五个个得力业务员四处跑业务。“那时候,买卖好的时候,从个人手下一走就是几百万,现在想来真后怕。厂里的司机到年底要报修车费,你猜是多少?30万。这车还能开吗?”那个时代,轿车距离老百姓生活还有一段距离,当时就有所谓穷玩车子,富玩表,玩相机的是个大傻屌。“那时候,国税局的天天来玩,不早不晚,上午十点来钟,下午四五点钟。中午刚送走一桌爷爷,下午国税上又来电话了,说待会儿去厂里,我说一帮狗刚走了……可还是晚上请了另一帮,还得给人家赔不是迎笑脸。”
社会上,本县学校勤工俭学,普遍上了印刷厂,尤其是全国整治书报刊以来,这家老字号大印刷厂经营急剧萎缩萎缩。在岗的工人留下了一半发全工资,待岗的工人只发基本工资。已经两年没交工人的养老保险金了。子虚出版社的风波直接影响到了乌有印刷厂的业务,因为订单接济不上,印刷厂不得不放假三个多月。
为了摆脱困境,他亲自跑业务,到县医院到乡镇学校等单位联系业务,什么饭票了,病历了,发票了,信笺、信封了,小活小买卖都干。有时,他也怀着撞大运的心理,跟着一个社会上能说会道的大忽悠去北京考察,说是北京有好项目,能赚大钱。当时县长对‘VCD’生产线很感兴趣,那时的‘VCD’生产线相当于印钞机啊,那利润,海了!县长也鼓动他的厂子能拿下这个买卖。到北京到深圳转了一圈,五万块钱打水漂了。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那样的生产线北面是政要的儿子,南面是名人之后,哪里有草民的开壶啊!北京的某高官,现在成了副部级的,那党员干部,能吃能玩,简直黑透了。”
为了救活印刷厂,他决定铤而走险……如果说改革开放之初私印《金瓶梅》有可能被枪决,那么,多少有点知名度的书,都有相应的利益集团垄断着,私自印制肯定要触犯老牌出版集团的利益而身陷囹圄。他的一念之间,欲投机冒险赌一把,为摆脱本厂的困境。他决意出版《莺儿燕儿》,结果书页还没有胶钉,一副手铐就从外省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被逮捕,身陷囹圄,等待县领导的救援。
县里派人去援救,跑关系,送礼,吃喝,可还是被罚款50万。不到两个月,姜再望得了抑郁症,肝硬化也犯了。邢副厂长以为他出不来了,把厂里的财权人事权业务都拢到自己手里。本来一本书1毛3分,他9分就印,没想到厂长很快回来了,他只好另起炉灶,搞起来了彩印厂。
姜再望说:“我在莺儿燕儿上跌倒,我要在莺儿燕儿上爬起来”。他印刷删节本《莺儿燕儿》,结果,虽然几经周折免于坐牢,还是挨罚了,8万元又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