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一卷 小羊 1
顾桂英穿着斜襟蓝色套褂,戴着桔红色的方巾,走在上世纪60年代的暗灰色村落间和田野的路上,她定是一抹耀眼的颜色了。她走在回娘家的路上,她把长辫子剪掉,卖了好几块钱攒在她的橱柜里,算是她家的第一笔存款。双土大队距离正东方向的洼里大队也就是三里路,今天她的步子轻盈了许多,一大早她就起来往娘家赶路,带上了一封子甜点心。同样是这条路,昨天她觉得路格外漫长,她右臂挎着竹篮装着买来的小馍馍,给她的老母亲,也惦念着弟弟家的孩子们。她心理犹疑心情忐忑怀揣着心事,一路琢磨着如何向娘家弟弟讨教出路,弟弟曾在公社供销社待过,现在又是小队长。
双土大队与洼里大队,两村之间,在田边、路边很少有树木,杨柳树也就稀疏的几棵,偶尔有喜鹊声翩然起落,或者几只乌鸦翻飞的踪影。虽然两村只隔着三里地,中间经过一座石头平桥跨过一条干沟,到底是属于两个公社,所以,在人们的心里,总觉得比较远些。她回娘家是从最穷的家到了较穷的家,也是从较穷的村到了更穷的村庄。两村的房子一样的低矮的土坯平房,只是娘家的房屋,可怜的几层砖基锈碱零落,墙面斑驳皲裂,墙头颓圮似未老先衰的头顶。她记得去年夏天,住在姥娘家,一夜雷雨,只听得不时有轰隆轰隆地响声,第二天才知道,是一些家的院墙倒了。双土大队的南面是土地属于淤泥红土,适宜种植玉米小麦,北面是沙土地,适宜种地瓜种花生。洼里大队的土地则是低洼盐碱的白土地,只能种水稻,种红苣条。
即使是寒门农家,推开一道门,就是一部生活的大书。敲开一颗心,就是一个独特的世界。贫寒的农院和土屋里,也有无数的生活情节和丰富的精神内涵。顾桂英顾不得吃早饭,就早早赶往娘家的路上,早饭由辍学在家的肖玉芬做,肖明山在院子里给初次上坡的女儿准备铁锨。他用的铁锨把柄是林权地里的一批老枣木做的,现在已经有褐色的光洁的包浆。闺女的铁锨把柄只能将就着用了一根柳木棍子。他低头摆弄着,一边瞅着琢磨着如何让铁锨头与把柄更合缝更顺手,半天不吱声,只是偶尔咳嗽一声,习惯性地吐口浓痰。西屋北面是一间小火屋,肖玉芬正拉着风箱,古达古达地响着,灶下冒出虚弱的柴草火舌,灶门间都冒出浓浓的灰白的烟气,袅袅地飘出火屋的门,烟囱里的烟则飘向了日渐高远的天空。
弟兄两个还在北屋的炕上睡着懒觉,在荒疏的如泼墨似的村庄农家,听梦境熟落的声响,承均看到,漫溢流淌的大河边,独立于暮色苍茫的平原辽阔无边,紫罗兰色的天空,大片大片得塌落,那种孤寂的悲怆真是难以诉说。娘的形象像一尊雕塑,端坐在金色的麦场上,赤裸着上身,干瘪低垂的双乳,背景是麦地的一片金黄……“小均,小匀,吃饭了。”是父亲再次催促弟兄两起床。当承均睁开睡眼,经冬历春的窗棂棉纸仍然粘贴在柳木窗棂上,那些粗糙的纹理似一些变幻无限的人物,演绎着不同的姿势和形象,有些还相互联系,构成一定的情节。看似最实在的烟薰火燎皴裂的泥墙。有一次午睡醒来,他侧眼看看弟弟还在睡觉,就趴在枕头上,瞧着对面的山墙,皴裂的泥墙上显现一些魅影:一个小人儿,有十公分高,在他的北面墙上布置立轴四扇屏书画,只见那个小人儿从一颗钉子跳跃到另一颗钉子,然后,匆匆卷了所有的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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