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风神雷神图中隐藏的三尊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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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过日本，那么你一定不会对这幅作品感到陌生。在日本国宝名单中，日本近世的作品有36幅，其中最具大众影响力的作品无疑是《风神雷神图》。
此屏风由两幅画面组成，各154.5×169.8厘米，每幅画面各有一折。
千年传承造就经典
战国时期的日本城堡的窗户很小，为了令屋内明亮起来，以金箔为底的绘画作品非常盛行。这时的武士统治者阶层追求豪华的生活方式，大兴辉煌的城郭建筑和金屋玉殿，金底屏风也成为名门望族家中必备的物品。
大面积使用金箔背景绘画的「琳派」是日本最重要的画派之一，这幅《风神雷神图》的绘制者俵屋宗达正是「琳派」的创始人之一（另一位是本阿弥光悦），但风神雷神的形象并非俵屋宗达原创，早在1800年前，希腊就已经诞生了风神的形象。
超级马里奥兄弟告诉你《风神雷神图》在日本有多火爆。
雷神本是印度婆罗门教中的水天，伐楼拿（Varuna）最初是掌管雨水的水天，后来被人们混淆为主管雨水的龙神，后来又衍变为负责气候的雷神。风神是是印度婆罗门教中的风天瓦尤（Vayu），他与雷神同为「护法十二天尊」中的一员。
在公元6世纪，我国新疆克孜尔石窟与敦煌莫高窟开始出现风神和雷神的形象，在莫高窟第249窟阿修罗王（更多关于阿修罗的故事可见点击这里查看）的身旁，风神和雷神动感十足，颇有雷电交作、风雨并至之势。
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风神、雷神形象沿丝绸之路一路传递到了日本。（图/数字敦煌）
到了公元8世纪，日本首次出现了风神和雷神的形象。在《过去现在因果经》中，风神与雷神同时出现在了佛陀的左侧。画风虽然简单，但还是勾勒出了二神的神韵。
醍醐寺所藏的这部《过去现在因果经》创作于奈良时代（公元8世纪），为日本现存最古老的绘画作品之一。
到了镰仓时代，日本佛像雕刻进入黄金时代，风神和雷神被制成木质雕像站立在莲华王院正殿「三十三间堂」内。风神和雷神分列1001座观音像的左右两边，这样的布局可能为宗达提供了构图灵感。
这两尊国宝造像奠定了俵屋宗达绘制《风神雷神图》的基础。（图/飞鸟园）
三十三间堂的风神与雷神面目凶煞，但宗达笔下的二神却凭借萌萌的造型吸粉无数。雷神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明明是雷神大人，却连肚脐都露出来了。虽然是夸张的造型，但流畅的线描与飘动的天衣曲线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在画面上产生了韵律感。
宗达简单几笔便在风神身上勾勒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风神本应恐怖的脸庞在宗达的笔下变成了亲切又有趣的表情。风神脸上白色的眉毛与胡须看起来非常可爱，再加上头顶上硕大的风袋，令人产生一种圣诞老人的错觉。
如果要为风神配上画外音一定是：我来啦！我来啦！
关于俵屋宗达的生平记载很少，我们不得而知俵屋宗达为何将目光对准了风神与雷神。我们仅知道「俵屋」并不是宗达的姓，而是宗达所开的一家画廊的商号。他曾去神社或庙宇中学画，但遇到画得特别糟糕或者保存得特别差的，他就会重新去画，并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到很多。
建仁寺是京都最古老的禅寺，也是临济宗建仁寺派的总寺院，开山鼻祖为荣西禅师。（图/建仁寺官网）
这幅画作诞生于17世纪前期，当宗达《风神雷神图》绘制完成后160年，这幅作品才作为供奉品而被捐献给了妙光寺，因为妙光寺住持去建仁寺当住持，所以这幅画作又被移到了建仁寺。自从风神雷神图屏风变成国宝之后，便被京都国立博物馆严格保护起来了。即便建仁寺是屏风的收藏者，一年也只被允许对外公开展示60天。
此处无名胜有名
《风神雷神图》上并无落款，但尾形光琳通过特殊的绘画技法判定这毫无疑问是宗达的作品，因为能把云朵模糊的恰到好处，世间除宗达以外再无他人。
如果在纸或绢上作画，晕染画法非常容易实现。但金箔不具备吸水性，这令金箔画作的笔触边缘非常清晰，缺乏层次感与抽象感。
通过狩野派画师狩野永德1590年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画面的笔触非常硬朗。
宗达解决了这个难题。仔细观看画作内二神脚下的部分，这些发黑的部分并不是脏东西，而是宗达用银粉与胶粉溶解混合成的一种新型画料，他将这种画料在纸上漂来漂去，然后慢慢地自己干掉，做出一种水墨的效果。这些黑云正是大和绘与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结合体。因为银的氧化，银色的云朵已经变为黑色。
这些黑色痕迹令日本绘画的创作空间发生了巨大的飞跃。
宗达还发明了一种名为「溜込」的全新的绘法，也被称为“垂落渗透”绘法。以往的一幅画，每涂上一层颜料，就必须均匀地使其干燥，这是常识。但是宗达想出了一种技法，是在未干的色彩之上，点入其他颜色，通过色彩的重叠渗透，来达到独特的色彩视觉效果。
「溜込」技法可以通过色彩浓淡盈瘦来表现物体形态之美，这个技法被宗达发展到了高峰。
俵屋宗达最早创造了风神雷神图，此后「琳派」中的尾形光琳、酒井抱一、铃木其一都曾绘制过这一题材，但没有人能够超越宗达的画作。
上：俵屋宗达，中：尾形光琳，下：酒井抱一。
绘制这三幅作品的三位画师被誉为「琳派三杰」。从这三幅作品的云朵部分，我们可以看出宗达创造的新画法正在传承，不同的构图也看出「琳派三杰」不同的审美观。
隐藏的佛陀
西方绘画和日本绘画在构图上也存在着显著的差异。西方绘画中往往以神灵、人物或其他生物为中心。但在日本，许多画作却没有“中心”的概念，而是强调留白，这显然受到了中国水墨画的印象，所以中心构图在日本的近世画作中是非常少见的。
在宗达所绘的《风神雷神图》中，二神在画面中的位置非常靠近边缘，风神的口袋与雷神的雷鼓都已经漫出画面，这样的特殊的构图令二神从两边向中间扑来，再加上二神的目光所向，画面中心成为气场最集中的区域，大面积的金色背景酝酿出极为宽阔的空间，从而营造出无限延伸之感。
也有学者认为，这样的构图灵感来源于扇面画。
与视线需要移动欣赏的六曲屏风不同，二曲屏风比较接近方形，欣赏者的视线完全可以固定下来，因而更加增强令构图的紧张感。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曾评论宗达的《风神雷神图》：“真是奇特的构图”。
除了大面积的留白，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雷神通常与火相关联，因此皮肤应该是红色的，但宗达却使用了白色。在金色背景映照下，白皮肤的雷神散发出神圣感。为了和雷神达到颜色的平衡，本应是蓝体的风神也变为了绿色。
《北野天神缘起绘卷》展现了日本阴阳道的宗教仪式，画面中的雷神全身通红。
宗达为何选取了白色与青色用于绘画？对比下面的释迦三尊画像会惊人的发现，左边白色的雷神与普贤菩萨的大象颜色一致，右边风神与文殊菩萨的狮子颜色一致。同时雷神拥有类似象牙的牙齿造型，风神拥有狮子般的茂密鬃毛。而且，在绘制《风神雷神图》之前，宗达曾在京都的养源院画过大象和狮子。
大阪西福寺所藏《释迦三尊画像》，大象、狮子与风神、雷神非常神似。
京都的养源院宗达绘制的狮子。
按照釈迦三尊画像的规制，《风神雷神图》中央的金色区域隐藏着一尊释迦摩尼佛。但为何宗达要用风神与雷神暗指釈迦三尊呢？这与临济宗有着密切的联系。临济宗教义是要求弟子和信徒打破一切枷锁，相信自己“本心”与佛、祖无别，人的日常生活就是佛法，无需向外求佛求祖。
宗达正是利用风神与雷神的形象宣扬了临济宗的教义。同时，他没有选用六曲屏风也同样暗含深意，两曲屏风中间的缝隙割裂了原本释迦摩尼佛的位置，这也代表了众生是佛的理念。
宗达在几百年前埋藏的秘密，被我们解开了。
宗达在融汇大和绘技法的基础上，确立了一种反映新兴市民阶层精神的新型绘画样式。他既保持着狩野永德开始的桃山障壁画强有力的生命感，同时又追求水墨画柔和微妙的墨色变化，创造了大和水墨画。
更重要的是，宗达绘画创作中的创造性不仅体现在形象本身的创新上，而且还体现在赋予形象意义的创新上。
TIPS：国宝趣闻
1、2020年奥运纪念币
在2020年奥运纪念币图案票选中，“风神雷神图”方案获得28741票（占43%）成功胜出，余下的两个备选方案得票数分别为“国立竞技场”21053票（占32%），“富士山”16451票（占25%）。
改组纪念币于2020年7月左右在日本相关金融机构开始兑换。
2、东京浅草寺雷门
因地震、台风频发，日本民众对风神、雷神崇拜有加。这对形象出众、法力无穷的神仙组合开始在日本大地扎根。公元942年，著名武将平公雅建造了著名的雷门以祭拜风神与雷神。
东京浅草寺内巨大的雷门灯笼重达700公斤。（摄影/白怡然）
3、延续84年的错误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三十三间堂内的风神、雷神位置被颠倒了，这是1934年三十三间堂维修时酿成的错误，在2018年7月，二神被恢复为创建时的位置。
三十三间堂对面就是东京国立博物馆，里面专家众多，这个错误居然持续了84年。（摄影/小川光三）
参考文献：
辻惟雄《图说日本美术史》
徐小虎《日本美术史》
小学社《国宝100 Vol.1》
妙法院《三十三间堂的佛像》
村濑博春《俵屋宗达「风神雷神图」深入的设计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