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中的石碾子

记忆中的石碾子

今天女儿心血来潮，说晚饭要吃窝头，现在的年轻人能主动提出吃粗粮，那我当然要欣然接受并随其所愿。看着面盆里黄灿灿的玉米面，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回到了我的青少年时代，回到了那些围着碾道推碾子的艰苦岁月。

那时候，我父亲、母亲辛勤劳作，家里并不是太穷。但是推碾子，就像上课一样，几乎成了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用碾子碾出的不光是玉米面、小米、糜子面等一些粮食，还有养猪、养牛需要的饲料。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本想放学回到家里，坐在暖和的热炕头和我可爱的猫咪玩耍一会。然而，还没到家，我姐就在碾道边（我回家必经之路），这个距家咫尺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地拦住我，和她一起推那个有千斤重（当时看来）的大石碾子。当时我个子还矮，抱着那个勉强够得着的碾棍，费力地，生气地推着。因为这个，我曾一度非常怨恨我姐，更讨厌那个碾子，总想有朝一日，狠狠地把它搞坏。

其实，我和姐姐用人力碾的只是一小部分生活物资，大部分还是靠牲口来完成。记得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一家从生产队分了一头黄棕色的骡子，人们经常用它推碾子。在主家不用的时候，其他邻居可以借用。都是乡里乡亲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谁家用谁家必须把它喂饱喂好。如果哪一家第二天要磨米、磨面，头一天晚上朝主人借好骡子，同时用一把笤帚或者一个簸箕放在碾盘上，提前占好碾子，第二天别人就不会用了。黄棕色骡子非常温顺，非常忍辱负重。为了防止它饿了偷吃碾台边的粮食，要用一块深色不透明的布把它的眼睛捂起来，这块布称作“捂眼”。骡子很有耐性，拉起套来，始终一个节奏，不紧不慢，扑踏扑踏的。

尤其是到了年关腊月，碾子也开始忙碌起来。这时候，村里的人们自发帮忙。有一种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快节奏。无论是用毛驴还是骡子，都快马加鞭。家庭主妇们拿着罗，一溜小跑，跟在牲口后边，以最快的速度，收一堆面到罗里，然后飞快地跑到碾道旁边的笸箩里去罗面，有会转圈罗的，有不会转圈罗的，总之是把细面筛下来，用它蒸豆包，或者蒸年糕。然后再把筛出的渣子放在碾盘上继续碾碎，专门有一个人负责用笤帚把面渣扫成均匀的一圈，方便碾骨碌在碾的时候受力均匀，如此反复，一圈一圈，直到实在压不出面为止，剩下的渣子打扫回家，用来喂猪喂牛。虽然手冻得伸不开了，可是大家还是有说有笑，干得热火朝天。

当然，碾子也有生病的时候，也要休息。用得多了，它也会累坏，。一听说碾框坏了，我那个手舞足蹈，幸灾乐祸呀！放了学，想干嘛干嘛。当年作业少之又少，我分分钟就完成了。然后，可能和小伙伴玩跳高、打嘎嘎、踢房子、或者抓骨头子，再就是织花手巾、藏猫猫游戏，反正像疯了一样，玩它个痛快淋漓。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天，村里找能工巧匠把碾子修好了。放学回家又被我姐截住了，继续我的推碾子生涯，一圈一圈......推出一身汗；一圈一圈......推到日落西山；一圈一圈......推出了我的少年；一圈一圈......

后来我姐结婚了；再后来，我上了初三，开始在学校住宿；再后来，村里有了脱粒机、磨面机、石碾子彻底退休了。

去年十一假期，回老家帮助年迈的老父亲（不愿意享清福）收割玉米，在熟悉的碾道里又看见了昔日的石碾子。它早已散架，七零八落，碾盘依旧原地坚如磐石，石碌碡却被骨碌在地上，碾框被风雨剥蚀，也朽得一触即碎的样子，根本看不见推碾子用来抱着的碾棍，估计被谁拿回家烧火用了。看到此番情景，我竟然没有了对这个碾子的怨恨。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和凄凉。反而很感谢这个承载着数十年风霜雪雨的“宝贝”。尽管舒适代替了辛劳，它毕竟用自己的厚重，碾碎了粗糙的粮食，给了生灵可以饱腹的细米细面。是它帮助我们碾碎饲料，把牛养好，用来耕地；把猪养肥卖掉挣钱，让我们有条件上学。人们经常说“卸磨杀驴”，在这个工业化的年代，碾子作为曾经最重要的生活工具，也是默默做出巨大贡献的，现在不用了，完全可以束之高阁，像保存纪念品一样把它收藏起来。没必要如此冷清地对待它吧？是人类赋予了它的不朽，也是人类给予了它遗忘与孤独落寞。

虽然石碾子已不再发挥任何作用，人类也不再靠体力用它碾出五谷杂粮。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心中，它永远也不会消失。

如今，年老的石碾子，没有委屈，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小山村的风风雨雨。

如今，我姐已年过半百，家庭条件非常富裕，儿孙绕膝，忙碌并幸福。

姐妹情就是人生路上的阳光、是绿荫、是心灵不可或缺的依靠和养分。其实，当年并不是我姐愿意截住我，强迫我推碾子，只是为了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早就不再怨恨她。作为姐弟中的老大，为了帮助父母分担家庭重担，主动放弃原本优越的学业，过早地步入社会，走向艰辛的人生。姐姐写的字比我的漂亮得多，就这一点，现在我和哥提起来，都觉得她没有继续上学，很是可惜，同时也心生愧疚！所以从某些方面尽量弥补一些。

剪不断的手足情深，割不断的血脉相连，忘不掉的少年趣事，放不下的思念牵挂！感谢过去的艰苦岁月；感谢记忆中的石碾子；感谢那一圈又一圈的苦涩人生！感谢姐姐的担当和包容，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甜蜜生活！

图片/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王艳，笔名初心，微信名了烦，河北定州人，基层公务员，爱好诗歌散文，曾在《青春岁月》发表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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