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伯父留给我家的收音机

伯父留给我家的收音机

顺华||安徽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路几乎全是泥土路，房子十之八九都是毛草屋，到处是一堆堆的草垛，石头与土块砌成的猪圈、羊圈和牛舍……村容村貌十分的脏乱萧条。在方圆十里八村，千门万户中，如果谁家有个万把几千元钱的，就被称为“万元户”，就是远近闻名的大户！大多数的人都很贫穷，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过着辛苦的生活。拖拉机也是少之又少，庄稼活全靠人力。在我们村一百多户人家中，至多有三五户的家庭有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而我家，穷的连一台收音机也没有。不过幸好我有一位伯父，他有一台收音机。

伯父住在我家西边，加之伯父与我父亲年纪相仿、脾胃相通，彼此间有着共同语言，所以伯父时常带着收音机到我家来窜门。每当在农闲时节，或是在下雨雪的日子里，总能看到伯父身穿粗布黑衣，嘴里吸着两头白的低质烟，左手提着收音机，出现在我家门口。这个时候，我家原先沉默的气氛，便会一扫而光。有的忙着跟伯父打招呼，有的倒水，有的递板凳，全家人忙的是不亦乐乎。伯父因常来，也用不着客套，先是习惯性的把收音机放在大桌子上，然后接过板凳，背靠着东面的土墙而坐。和我们全家人一边听广播，一边叙话。

伯父和我父母爱听评书、戏曲，相声之类的节目，我与哥哥姐姐喜欢听少儿和流行歌曲的节目。有时我会把收音机拿在手里，随意地搜寻小孩子爱听的广播电台。妈妈就会批评我说：“小孩子家，真不懂事，没有规矩。”伯父就笑呵呵地讲：“小孩子吗，随他就是了。”得到伯父的支持，我不是向母亲挥舞着小手，就是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在母亲面前做出种种得意的表情。母亲大人有大量，也不与我计较。不过在大多时候，收听的广播节目还是以大人们为主。收音机播放的丰富精彩的节目内容都很入味，时不时地传出幽默的、有趣的段子，引得伯父和我全家哄堂大笑。我们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不管是在凄风苦雨的时候，还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屋内总是暖气洋洋，其乐融融。

伯父乐意到我家窜门，我家也喜闻乐见伯父的光临；我家为伯父提供了落脚点，伯父和他的收音机给我家带来了欢喜快乐。双方两得其便，相互受益。彼此间开诚相见，互相帮助，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交往。我想这就是人与人，邻与邻之间的相处之道。反之，如果各怀鬼胎，包藏祸心，以邻为壑，貌合神离。这种伪装的交情，必定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不能长久。

在那个年代，农村的电线设备十分落后，夜晚常常会停电。每当停电的夜晚，伯父也会来到我家。

不知是伯父的光临？还是伯父的收音机起到的作用？村里村外其他的人，也会三五成群地蜂拥而至，使得我家门庭若市。

我家住的是两间土坯房，门前有一棵枣树和两棵梧桐树。在我家门前，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黑压压地满是人。有三、四个人同坐在一个长板凳上的，有单个的坐在小板凳上的，有的因晚来了些时候，已没有了可坐的东西，就用手从我家门前堆积的草垛中，掏出些麦秸稻秆铺在地上，背靠着草垛席地而坐。有人在喝水，有人在吸烟，夏夜时就有很多人在扇扇子……农人们白天在田间劳累了一日，晚上在黑灯瞎火的村里，在物质匮乏、生活单调的年代。父老乡亲们聚集在一起，听听广播，叙叙话；缓解缓解疲劳，修养修养身心；家事国事天下事的畅所欲言，说是谈非。漫无边际地闲聊……

当收音机开始播放评书的时候，人们的谈话便会戛然而止，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评书。当评书结束时，人们便高谈阔论、各抒己见起来：有人说宋江不应坐第一把金交椅，结果是抬得越高，摔得越响；有人说包青天是铁面无私的好官，不畏奸臣的权势，真心诚意为百姓办实事；有人说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能猜透人的心思，未出茅庐就预先知道三分天下。看到夜空中的星星坠落在何方，就知谁人要离世……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会听的讲门道，不会听的凑热闹。

听大人们说天上一颗星代表地上一个人，于是我抬起头，扭着脖子，睁大了眼晴仰望茫茫夜空，在无数闪闪发光的星星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颗……

那个年代的村民们就是这样的围聚在一起，听隋唐、话西游、评忠奸，论善恶；谈天说地，攀今揽古，津津乐道；言来语去闲谈笑，二更罢又三更。使原本枯燥无味的漫长黑夜，变得短暂愉快地度过。

伯父的收音机不仅给我家带来了欢乐，而且还使我家的物质免受损失。

那是一个割麦子的时节。有天我们全家人白日里忙碌了一天，到傍晚时，天还是晴空万里的。我们全家人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就没有把晒在场上的三亩麦粒收起，吃过晚饭就早早休息了。到了半夜，伯父突然敲响了我家的门。父亲开了门，伯父赶紧的说：“刚刚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天气预报，预报后半夜要下雨。”父亲抬头看了看天，原先晴朗的天已变的乌云密布，而且还刮起了风。父亲立刻把我们全家叫醒，扛起两把推把就往场上跑去，伯父也随手拿起一把大扫帚跟着帮忙。

到了场上，我们大人小孩齐“上阵”。父亲和哥哥用推拔把麦子往一堆收拢，伯父用扫帚扫地上剩下的麦粒，妈妈姐姐和我就用木锨把麦粒往口袋里装……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那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麦粒收完……也许是我们的齐心协力与团结友好感动了上苍吧？等我们刚刚把麦子收完，就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声响雷，雨就下了起来，并且是越下越大。我们全家人都向伯父表示感谢。而伯父则说：“谢什么，邻里之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帮忙好相见，本该如此。要谢啊，那就谢我的那台收音机吧！”

伯父和他的收音机仿佛是我家的福星，只要有伯父到我家，那些魑魅魍魉与自私自利、见利忘义的小人就会远离我家，我家因此就有平安喜乐。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今人难全。在九十年代，伯父生了重病，离世前，伯父就把他的收音机留给了我家。

光阴荏苒，一晃我也已过了不惑之年。在这些年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取得了举世瞩目的骄人成绩，已经跃升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由原先的落后贫穷，成为了其他许多国民羡慕的富强之国。我们村也有曾经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草房子，土台子，里面住着泥孩子”。一穷二白的景象。变的家家盖了楼房，户户都有了车子与电视机。村村都通了水泥路，庄稼的播种收割几乎全是机械化，我也用上了国产手机。人们收听广播与评书也增加了好多种途径，可以用短波、FM、网络、数码播放器、评书播放机与老年收音机等方法收听。看到国富、家富，人们过着幸福生活。我想起在田间劳苦一辈子且要上缴公粮的伯父，想起伯父到我家听广播的日子……

我想：做人不应忘初心，不能忘根本，做人做事作文章都应该依头顺尾。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顺华，安徽淮南市 文学爱好者 ，75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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