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伊:她“拍”下光影、水火、巨石、龙卷风

编者按///

在中国当代摄影40年并不长的历史上,成都当代影像艺术都是非常突出的存在。其实仅仅看看国内重要当代摄影艺术机构“三影堂”每年颁发的三影堂奖项的获奖名单,总共12届摘得大奖的人,就有近半数在成都活跃,可谓占据了半壁江山。纪实摄影、实验创作,现实记录亦或是对影像本体的探讨,都彰显着成都影像艺术的活跃。

在国际国内斩获重要摄影艺术奖项,或者作品被国际重要艺术机构收藏的70后,诸如骆丹、黎郎、木格、冯立等人,似乎早就为这座城市的影像艺术生态奠定了良好的根基,紧接着的80后张晓、张克纯等人的出现,也体现出成都影像艺术的丰富度和爆发力。而90后的涌现,又让人看到成都影像艺术的生长力量。

90后的陈萧伊,除开2015年摘得三影堂大奖引起国内摄影艺术圈关注外,她从艺术、哲学,以及她个人的艺术经验出发创作出的作品,有时直抵生命、宇宙本源的探讨,可见她的创造力和对现实以外更宽广视界的洞见。

在这个图像至上、碎片化的时代,虽然正如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所说,“真实世界沦为影像,影像却升格成看似真实的存在。”这令人有点担忧和慌乱,但从她的作品中,也许可以让人见出影像的独特魅力和表达深度的价值。

陈萧伊,90后当代影像艺术家

“我将所有创造性的能量,归因于生命的有限。”

热力学中著名的“熵増原理”,被称为最令人类绝望的定律,它揭示了宇宙的宿命,即万物都具有自发变为混乱的倾向——被遗忘的食物会腐烂,年久失修的建筑物会破败——薛定谔因此说:生命以负熵为食,最终走向消亡。

浩瀚宇宙中,人类生命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熵增的必然与不可逆性,意味着生命注定从集中有序发展为分散无序,最终老化、死亡。

而在影像艺术家陈萧伊眼中,宇宙的“死亡驱力”却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甚至是艺术与创造的“子宫”。

“我将所有创造性的能量归因于生命的有限。当你知道死亡在迫近但依然试图触碰永恒,那种力量是人类独有的奇迹。” 她说:“除了‘生命’,我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它的巨大。”

“临界状态”

迷人的溢出、悬浮、非日常

陈萧伊生于四川,目前生活在成都。她在过去7年办了8场个展,参与50余场群展,上榜福布斯30 Under 30艺术类亚洲人物,斩获三影堂摄影大奖等权威奖项。

她的作品基于摄影,却游弋在不同媒介之间;她通过生产图像的方式,关注生命体和存在本身,不断挑战“既定”与“寻常”。

她的最近一场个展《STREIT / 争执》于去年五月在成都当代影像馆举办。这是一次客观、系统的阶段性自我梳理,也被认为是她最有亲和力的一次展览。

· 陈萧伊个展《STREIT / 争执》(2020) 海报

陈萧伊认为,人类对事物的把握源自语言,而她异常着迷于那些无法被语言所掌控的“物质的游移与临界状态”。 当语言失效,当一切试图阐释或度量事物的动机瓦解,争执便会产生,物质便会从原本的定义当中溢出,在时间里接受二次曝光,并重新建立自身与空间的关联。

展览现场,自然界中不同形象的游移、临界、悬浮状态,偶然的、飞逝的、过渡的“存在”,共同构筑起一个日常经验之外的暧昧空间。

水与冰的转换组成永续的莫比乌斯环:

·Dividing lines hidden on every moment,展览现场,成都当代影像馆,2020

泡沫被风刺破前一瞬即将发生的爆裂:

·《Foam, Form – Phase II》将“巨型泡沫”的负片印刷在UV铝板上。风本无形,泡沫被吹成的形状成了风的显现,脱离惯常的方式短暂而绚烂。卷曲的铝板模拟纸片在风中翻飞:铝板的柔软与风的力度、泡沫的易碎与金属的坚固皆构成“争执”。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负片下的巨型泡沫图像

灾难发生前毫无征兆的祥和云天:

·《Simulacres 1: clouds dictionary》《Simulacres 2: never catch the transient》将地震、飓风、山火、洪水、雪崩、火山爆发等偶发性重大事件的新闻图像镶嵌在拱型灯箱中。灵感来自《战争与和平》中的一个场景:血肉横飞的战场之外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清晨,云雾与硝烟混合在一起翻滚成美丽的景象——穿过灾难和死亡,另一层现实正以白噪音式的美好与平静覆盖试图发出的痛哭;残酷与暴力像是被静音的交响乐,我们无法忘记它的存在,却只能佯装处于宁静之中。

又或是显微状态下似巨石、山丘的矿场砂砾: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Afterglow》《Sparkling#1/2/3》

·《Svayambhuv #1/2/3/4》

来到展厅最深处,空间变暗,珠帘后,一座单屏视频装置循环放映着雪山景观:

·《Living on fragile ice,breathing only》

站在投影之中,错觉不是人在看山,而是山在用亘古的炯炯眼神看着人。雪花纷飞,拥挤降临,仔细观察竟发现是一些文字——陈萧伊从隔离期间与友人的聊天记录中提取出的150个最高频词组。

· 视频截帧。纷飞的雪花其实是150个“疫情关键词”,虽然提取自个人间的对话,但讲述着世界性的经历。

在人类共度的这段特殊时期,面对接踵而来的重大事件,真相与谎言愈发难辨,而无论我们如何迫切地理解、讲述、讨论,都一次次被更多过载的信息迅速覆盖——这已然成了世界的新常态:语言的“雪暴”纷繁而密集地砸向每个人,又迅速化成潮湿而冰冷的沉默。

· 墙角的《Tinplate》影像装置模拟晨昏线变化。灵感源自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所作诗歌《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后来黄昏突然降临 /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 / 天是在什么时候落黑的 / 如果不是这只锡盘子 / 我也许就这么一直坐下去 / 用自己的呼吸 / 使自己进入催眠状态 / 也许永远醒不过来 / 这只锡盘闪着强烈的寒光 / 它充满了整个厨房 / 照亮了我的双手 / 给各种物品投下阴影 / 这道光反射出 / 所有的过去和未来的满月 / 所有明亮的繁星闪耀的天空 / 所有的烛光和白炽灯泡的光 / 以及所有种类的荧光灯冷色的光。”

筹备这次展览期间,陈萧伊每天只有少量睡眠,大部分创作在夜间完成。她将过往对时间的经验、感受和疫情期间对真相的重新思考融入其中,完成了一次直觉性的、未经实验的创作。

而语言的架空,意义的悬置,宇宙初始的混沌,万物底部的永恒,对远古的感怀,对经验的疑问······这场展览所披露的全部线索,也正是萧伊作品中长久存在的母题。

· 最后一处装置《A brunch of fire:Mrs. Dalloway said she would buy the flowers herself》将燃烧殆尽的火柴七扭八歪凑在一起,组成一束“鲜花”。面对它,哀悼那被抹去的。陈萧伊引用弗吉尼亚·伍尔芙小说《达洛维夫人》开篇第一句话为作品命名:“达洛维夫人说她出门自己去买束花。”

“失语状态”

映射宇宙,融入永恒

物质的游移与临界状态让陈萧伊深信,人类世界从不是“坚固”的,即便有过坚固之物,也只是信念的投射与“经验的大厦”,时刻有可能瓦解、崩塌。

那么,如何在频频变化的世界中安置自己?在宇宙的洪流之中,又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一连串诘问让萧伊不由望向那些古老的事物:冰川、月亮、岩石······ 她甚至想过做一名考古学家:“古人比我们更接近天地,他们本能地拥有着更加合乎自然规律的智慧。”

陈萧伊最初的创作,便是对“永恒”展开的探索。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KOAN》(2014) 系列作品

2014年,陈萧伊在冰岛进行拍摄,那里的自然景观是她眼中“星球诞生之初的样子”,鸿蒙、荒凉、置身事外,任由岁月侵蚀而依旧保持远古姿态,成为时间的凝结。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KOAN》(2014) 系列作品

她试图在作品中以极为抽象而简化的手段让自然景观变得无法辨认、归类或言说。这种失语状态下,人类终于可以重新关注宇宙最基本的存在形态,关注事物表面之下的真实、法则,以及最苍老却最不会衰老的诗意。

· 作品采用照相光刻工艺,选取抽象的风景制成版画,再用黑色油墨印在纸张上。陈萧伊为这一系列取名为“KOAN”,意味着打坐沉思,以违背逻辑的简单问题使思想脱离理性范畴,去试图接近“前语言”领域,即便永远无法抵达。

“我们所体验的现实都基于一个以语言为媒介而形成的意识形态符号矩阵,我们智慧所及的可能性边界都被这系统生成的符号链条所覆盖和框限,唯有视觉更接近于纯粹的概念。”

《KOAN》所找寻的便是人类语言出现之前某种不曾被编码过的信息、某种失落的感官语言。事物未被符号化时所蕴含的精神性,以及图像在转述中被阉割掉的部分,便是陈萧伊凝视着的“宇宙本原”。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KOAN》分别由PJB Editions、假杂志出版成册。陈萧伊将图像的尺寸纳为重要考量,普通认知中微观的事物(如一滴水)被展示为4-5米宽的图像,而类似海面这种壮阔宏大的景观却被缩得很小。“我们对于事物的认知就是我们对于尺度的理解。” 萧伊说:“生活在这个共属于万事万物的世界里,我们应该尝试从别的角度做一些观察。”

提及永恒,月亮作为人类最古老的计时工具,同冰川一样承载着宇宙亘古不变的隐秘本原。继冰川系列三年后,陈萧伊又以月亮为主题,创作了《Where We Met》系列作品,先后于罗马、北京展出。

现场,一座视频装置循环放映着运动中的月亮,月光随月亮升降而不断变幻,又在场内反光材料的作用下无限聚离。

·《Where We Met》展览现场。萧伊希望以这种方式,探索矛盾事物偶发的共存时刻,让瞬息万变的作用力达成一次共振。

右侧墙面上还悬挂着一个电话似的声音装置,拿起手柄,里面一位女性正自顾自低语,像失眠的人絮叨着人间愁话。

声音所讲述的内容,其实是陈萧伊从众多著名“女性主义”文本中撷取的片段,并邀请到一位意大利话剧女演员将它们演绎出来,模拟一种月亮与女性的对谈场景。一种女性独有的纯粹、强烈嘶哑着涌出——关于“爱与告别,衰老和困惑,还有活着”。

· 声音装置名为《I will never speak to god again》,灵感源自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的故事。普拉斯幼年丧父,当别人问她何以理解生老病死,普拉斯作出上述回答。

陈萧伊本科学习新闻摄影专业。当教授要她用图像讲故事时,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目的性太强的创作。她也不认为图像能够拥有真相——于是,她在伦敦艺术大学攻读硕士期间,选择了纯艺术摄影。

图像之于陈萧伊从不是探寻真相的途径。比起呈现某种真相,作品更多时候是在凝视某种本质,通过忠实地映射宇宙来隐匿自己,以此融入永恒。

她说:“你我仅仅是汪洋表面朝向着太阳那转瞬即逝的一闪而过的光斑,在某种流动与眩晕的意识中曾只是短暂地反射过这宇宙的闪光。”

·《An Infinitesimal Wink / 隐匿时》(2015-2016) 作品

“对立状态”

巨石漂流记

2018年,陈萧伊在瑞士蒙泰地区驻地期间,听闻居所附近有一座古老墓园,沉睡着一些18-19世纪重要的地质学家,这引起了她兴趣。本为走访墓地,却在迷路后误入了一片森林,遇到令人意外的东西:史前冰川漂砾。

· 2018年,陈萧伊在瑞士进行驻地创作,以期间邂逅的12块冰川漂砾为研究对象,完成《The Stranger: … and while I blossomed all alone, the world slumbered / 他乡异客:当我孤独盛开时,世界还在沉睡》系列作品。冰川漂砾所及之处便是冰川曾经覆盖的土地,作为一种地质遗迹,标志着古老冰川学的起源。(图为该系列作品之一)

· 陈萧伊拍摄的冰川漂砾

这些足有房屋大小的“冰川漂砾”,成了萧伊接下来三个月的研究对象。 期间,在一位瑞士洛桑大学地质学教授的帮助下,陈萧伊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了一份绘制于1884年的地图拷贝,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瑞士全境内冰川漂砾的分布。

基于漂砾的形态和可达性,萧伊从中选取了12颗组成该系列的第一部分:12 Stones。

· 红点标记着12颗冰川漂砾。

冰川漂砾被冰川融化的河流携带至不属于它们的千里之外,又因冰川的消逝被遗留于此,孑然站立在山谷、平原和城市边缘,虽与环境格格不入,一站却就是上万年。

“我在研究漂砾时读到过一篇小说,故事发生在加拿大边境的一个美国小镇。一位地理老师常带学生去森林里看漂砾,有次他们遇到一块来自阿拉斯加的漂砾,于是说:我们把它送回家吧。”

她回忆道:“那段文字非常打动我,所以我为这些石头取名为‘他乡异客’。”

· 陈萧伊拍摄的冰川漂砾

古老的地图确定了巨石的空间坐标,而对于陈萧伊来说漂砾又更是“时间的容器”,于是她通过截取视频中不同光线下的巨石图像,为拍摄过的12颗漂砾制作了一份时间维度上的“地图”——这便构成了系列的第二部分:MAP。

· 不同时段拍下的冰川漂砾

陈萧伊选择在晨昏交界时分拍摄。混沌之中,巨石轮廓若隐若现,时而浮出时而融入黑暗。本就如怪兽的巨石似乎随光线起伏而拥有了呼吸,变得更加怪诞;化为影像所透出的寒气,正像自然界中那些人类无法把握的暗力与神性。

“星光穿越数年时间才抵达我们的可视范围,如同在黑暗中的冰川漂砾,也是经历了数万年才被冰川移动至此。” 陈萧伊解释道:“因此,我以一种观看群星的视角来感知这些栖息于异乡的漂砾。”

再看那12颗巨石,仿若夜空中的12星宫。

· 不同时段拍下的冰川漂砾

创作过程中,陈萧伊感到无限接近荷尔德林诗歌中的意境,于是有了系列名字的后半部分:当我孤独盛开时,世界还在沉睡。这句诗摘自荷尔德林1798年开始写的一部未完悲剧《恩培多克勒之死》,讲述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跳入埃特纳火山口的故事。

同年年底,该系列作品在北京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展出。渐明渐暗的灯光装置如呼吸般呈现、隐匿漂砾的影像,并无限循环:“我尝试通过这种方式来还原我与巨石们共同经历的时刻——那些在光线变幻之中的清晨与傍晚。”

· 展览现场还放置了一组被调成负片模式的漂砾图像,当观者将手机镜头对准这些图像时,就会显示为人们习惯的正片。负片与正片的差异正是陈萧伊在山里的真实感受:“世界因为光线而翻转了一遍。”

负片与正片、黑夜与白昼、“沉睡”与“盛开”、坚固与轻盈、隐匿与浮现,黑暗可以保持视觉,光亮反倒令人目眩······

本质上对立或相悖的状态,不过是同一事物的不同呈现:冰川、巨石、群星,任何亘古的“存在”背后都必定蕴藏强大的张力。它们在撑持和制衡中找到生命的支点,将对立和悖论冶炼为美,安稳栖息在不稳定的平衡之中。

之于陈萧伊,懂得了这些,就懂得了如何面对生活中的一切瓶颈与对抗:“人的生命与这世间万物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区别······可诺大的舍弃与参悟,往往一棵树都做得比我们高明。”

“游牧状态”

生活就是在无数的“不得不”中

塞进几个“我想”

创作时,陈萧伊有着独立的轨迹,生活中的她又有着其他切面:“一个不会随时拿着相机的人”,“一个没有作息规律的人”,“一个不轴的人”,“一个没愿望的人”,“一个幸运的人”······

她也像所有人一样在这场疫情中被迫停滞,但当履带重新运转时,她比所有人更清楚自己的方向。

她时常感到日子虚空,却又十分享受现实与幻象的交错;她曾无数次幻想置身戏剧性的“大型毁灭现场”,比如在火山爆发时,蜷缩在庞贝古城,心满意足地化成一颗石头。似乎,回到生活中,她便不再那么深究事物的本质了。和宇宙的洪流相比,她愿意让命运的巨浪随便将她带往什么地方。

· 生活中,陈萧伊会尽量避免接触碎片化信息,通过关注一些艺术家的作品来“呼吸新鲜空气”。其中包括Pipilotti Rist,图为其视频装置作品《Looking Through Pixel Forest》。摄影:Philip Greenberg / The New York Times

谈话中,萧伊分享了谢德庆行为艺术作品《一年行为表演 1980–1981》(《打卡》)。这一年中,谢德庆每小时打一次卡,并以照片形式记录全程。“整个作品中最触动我的地方,是那100多次因为睡过头而没能打卡所留下的缺憾。” 萧伊说:“缺憾,不完美才是人类。”

“我相信,就像光和力,命运也有轨迹,从出生那刻开始,关于死亡的东西就全都出现了。” 萧伊眼里,命运就是“不得不”,而她试着在无数个不得不之间,尽可能多地塞进一些自己的意愿,对如何消耗生命掌控一些主动权。

“生命的意义在于如何交付时间,而最适合我的方式就是创作,创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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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是陈萧伊对过去五、六年创作的汇总,而身处下一阶段起点的她开始寻找“新的武器”,目前正在筹备另一场展览,未来将在千高原艺术空间与大家见面。

创作可以是反复的抛光与打磨,而生活是每时每刻的落子无悔,不容人轻易篡改。回到最初的那个诘问:命运的洪流中,人类能以何种姿态存在?我想用电影《降临》中萧伊喜欢的一段话来解答:

“尽管知道整个旅程,知道它通向哪里,我仍然倾心接受,欢迎旅途的每一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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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牧之、鹤鹤

编辑  |  希希

撰稿  |  白勺的

校对  |  小雷

摄影  |  陈萧伊提供

设计  |  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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